就在这个时候,掌柜迎上前来,招呼南柯子,让他快快进来,南柯子不说话,转身就走。结果刚走几步,就听到身后骤然没了声响,南柯子不由回头一望,可这一望不要紧,差点让他丢掉了半条性命。
原来人的身上有三盏阳灯,一盏在头上顶着,另两盏在肩膀上,乃是人身上的阳火,晚上走夜路的时候,如果有人叫你的名字,千万不要向两边张望,若给吹灭了,便给鬼招了魂。南柯子这一回头,便将一盏阳火熄灭,自身的阳气弱了下来,便能看到许多看不到的事情,差点没把他的吓死。只见那客栈中哪里是人,皆是棺材花圈,尽是死尸厉鬼,正在朝着他招手狞笑。
心生惧意,则阳气衰减,又加上熄灭了一盏阳灯,南柯子顿时被鬼魅趁虚而入,身体不受控制地走进客栈。此时南柯子害怕到了极点,在一只脚迈过客栈门槛的时候,只觉得两腿一软,尿了裤子,然后便吓晕过去,不省人事。
待到他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头午,看到自己一只脚已经迈入了鬼店,不到一尺的地方就是一具死尸,正想伸手抓住他的脚腕,看其面目,与昨晚所见的掌柜颇为相似,南柯子吓得拔腿就跑,算是捡了一命,这也间接促成了他后来上山修道之事。
待到后来,南柯子修道有成,再回想起来,自己之所以能够逃过一劫,原因有二,第一是那座客栈的门上有高人所写的符篆,店里的群鬼不得而出,所以只能拉南柯子入店。第二个原因,当时的南柯子都是童子之身,一泼童子尿阳气最重,破了鬼术,这才没有被拉入其中,算是捡了一条命,实在幸运。
李玄都听得好奇。他自踏足江湖以来,一身修为极高,早年时又是杀气极重之人,这等鬼魅邪祟根本近不得他的身。就算当年是他经过那座客栈,怕是也不会有鬼祟吃饱了撑地来招惹他,那么李玄都所见到的就不是什么灯火通明的热闹景象,而是一处停放尸体的漆黑死寂之地。他自然不会去其中一探究竟,更不会在这儿落脚住宿,过门而不入,也无鬼留人,真是路过而已,所以李玄都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
李玄都不由问道:“那座客栈后来如何了?”
南柯子轻抚山羊胡,道:“贫道前几年的时候专门去过一次,想要了结这桩孽缘,也就是超度了这群厉鬼,以报当年之仇。李先生莫要这样看我,贫道又不是圣人,有些私心也在情理之中。再者说了,贫道也是有公心的,那鬼店中的群鬼,固然有符篆的镇压,离不开鬼店的半步,可总归是个祸患,若是再有像贫道当年那般误入其中之人,也并非不能,要知道人鬼殊途,之所以说它们是厉鬼,因为它们已然有了害人之心,或是食人血肉,或是吸人阳气,更有甚者,有那道行高的厉鬼,还要以躯壳借尸还魂,当年若不是贫道那一泡童子尿,说不定就被哪个厉鬼占了皮囊,所以贫道去除了那些鬼魅,也算是一件善事,是有功德的。”
李玄都压下脸上的笑意,问道:“那道长是如何捉鬼的?”
南柯子叹息一声,道:“待到贫道去的时候,却是晚到一步,那座鬼店已经没了。根据当地人所说,当年有一地痞无赖经常偷鸡摸狗,调戏女子,还偷看女子洗澡,一次被村中人抓住之后,先是乱棒打断了腿,又给赶出了村子,那地痞断了腿,又没有银钱,活不下去,心中恨极,便想要报复,凭借他一人之力,自然是无法可想的,于是他便恶向胆边生,打起了这座鬼店的主意。一天夜里,他来到鬼店门前,将那大门上的符篆揭下,放出群鬼,他固然逃不了群鬼之口,但村子的百姓也要给他陪葬。好在有一对夫妻经过,先是以道术灭了正要肆虐为祸的群鬼,又将客栈内的死尸择地安葬,化去阴气煞气,最后只有那地痞死于群鬼之口。”
李玄都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问道:“不知那座客栈在芦州何地?”
“就在芦州怀南府的境内。”南柯子道:“说来也是巧了,那客栈所在的位置距离太平山也不算远了,想来先前在鬼店悬挂符咒之人,以及后来那对出手诛杀群鬼的夫妻,都是太平宗之人。对了,我还听说,那对夫妻灭掉群鬼之后,没有离去,而是搬入了那座客栈,先是在客栈周围打了围墙,又加盖成二层小楼,竟是做起了生意,而且还在院里树了一杆大旗,借了太平山的名头,就叫做‘太平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