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良和丑奴儿选择在这个地方停留,可见是用了些心思。
李玄都没有直接穿过人群朝他们两人走去,而是跟着拥挤的人群随波逐流,绕了一个大圈子之后,才看似漫不经心地来到两人的面前。
胡良抬头望向李玄都:“处理掉了?”
李玄都从“十八楼”中取出那块代表天乐宗执事身份的令牌,丢给丑奴儿:“有丑奴儿这个熟悉内情之人,再加上这块令牌,应该可以混进去。”
丑奴儿接住令牌,皱了皱眉头,道:“能在天乐宗中得到一个执事身份,最少也是先天境的修为,你把他给杀了,怕是动静会彻底闹大。”
李玄都用合拢的折扇轻轻拍打掌心,平静道:“不把动静闹大,便引不出醉春风,引不出醉春风,便救不出你的妹妹。既然你说你那位师姐可以相信,待会儿你就去见她,请她带你去救你的妹妹,至于我,你不必担心。”
丑奴儿还要说话,胡良已经开口道:“你就莫为老李担心了,当年他一人一剑纵横江北,比‘天乐桃源’还要危险的处境不知遇到过多少,就连正一宗的大真人府都曾走过一遭,前些时候还曾与皂阁宗的藏老人有过交手,毁去他的两尊尸姬,这点阵仗还难不倒他。”
丑奴儿一怔,随即望向李玄都时,便难掩脸上的震惊之色,“你……你是紫府剑仙?”
李玄都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反问道:“我是不是紫府剑仙,与我们今天要做的事情有关吗?”“当然有关。”丑奴儿苦笑一声:“如果你真是紫府剑仙,那我也不必为你担忧了,堂堂紫府剑仙,位列太玄榜第十,一个小小的‘天乐桃源’,又怎么会被放在眼中?”
李玄都轻摇了摇头:“紫府剑仙已经时过境迁,现在只有李玄都,重新介绍一下,我姓李,双名玄都,表字紫府。”
丑奴儿的脸上露出一分恍然,“原来真是紫府剑仙。”
李玄都重新展开手中的折扇,扇起一阵清风,“好了,做你们该做的事情去,剩下的事情便交给我,这种追逃围杀的把戏,还是我一个人更拿手些。”
胡良没有犹豫,笑道:“那我们便不拖累你了。”
李玄都挥了挥手中折扇,独自一人转身离去。
进到人群之中,所见之人,皆是锦缎绸衣,浑然不讲当年太祖皇帝亲自颁下的《大魏会典》放在眼中,什么百姓不得着绫罗绸缎,都是放屁,在这等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想穿什么便穿什么,就是穿上一身蟒袍也没人去管,听说有些行院女子还学着朝廷的诰命夫人那般凤冠霞帔,或是学六扇门女捕头的装扮,因为有些客人就爱这一口,实在是生意好到不行。
在真金白银的生意面前,以前被视为铁律的规矩都变成了一纸空文,说到底还是朝廷之威信丧失,也难怪在西北战事不利的情形下,江湖上有了个讥讽朝廷官军的“三勇”说法,闻敌而散乃下勇,见敌而逃是中勇,接敌而溃真上勇。官军已是如此,官府又能好到哪里去?当下的朝廷,当真是国不将国。
这些事情,朝廷不是不知道,当年武德帝已经意识到了大魏朝再不整治,亡国有日,于是启用四大臣一派,改革吏治、军事、宗室,从武德六年到天宝元年,已经初见成效,可惜天宝二年之后,随着张肃卿、秦襄等人或死或贬,人亡政息,一切又变回了老样子,甚至比之先前更甚。
这也是李玄都对于那位谢太后深恶痛绝的缘故,以国势换取权势,因一己之私而置大局于不顾,以一人之心夺天下万民之心,可谓国之罪人。
想到这儿,李玄都不由想起张肃卿生前常常念叨的一句话:“君以此兴,必以此亡。”当年四大臣是因为武德帝的重用而兴,自然也随着武德帝的驾崩而亡,如今的谢太后又何尝不是?她借以宗室而击败四大臣,可大魏也必定因为宗室而万劫不复,覆巢之下无有完卵,到那时候,她,焉能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