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长乐未央,能令母亲心安的,唯有前辈一人了。”
******
窦茯苓随卫谚出门的时候,还未到平旦,天阴沉沉的,仍飘着些细细的绵密雨丝。
红栒同林媪仍睡着,卫衣同尹季所居的西厢亦安静无声,他们便未吵醒他们,只留了张字条,驾马出城。
建章营位于沃野城外西南三十里的林子深处,驾马疾行约莫一个时辰便可到达。两人到时,营内兵士方才听着号令晨起操练。
后世的二十七载岁月,并着此处的两载光阴,这是窦茯苓头一遭直面军营,且是蔓延数里之地,目之所不能及的军营。天还未亮尽,眼前的营帐却人影幢幢,火光与号令交替从眼前耳际交错而过,整座建章营,到处皆是彻夜未眠的齐整模样。
只是窦茯苓很快便从眼前的冲击之中回神,由卫谚领着入了中军大帐。
帐内灯火通明,那一整副北地地图前,窦伏婴同一众将帅立于沙盘后,正沉声商讨着什么。守帐的兵士见到卫谚,躬身行礼:“卫相。”
帐内众人听闻动静,纷纷回首侧目。窦伏婴自帐中走出,见到二人,神色惊诧:“怎这个时辰来了?阿妹你怎也来了?”
“见过卫相。”他身后,烛火闪烁之处,先前对着沙盘指点江山的一众将帅,纷纷跪地行礼。
卫谚对众人还以半礼:“打扰诸位,本相同窦大人有要事相商。”
不待卫谚说完,那些将帅纷纷起身,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半分不曾瞧一瞧窦茯苓这个突然现身于建章营的女子,当真是治军严谨。
“何事?”窦伏婴将二人迎入帐中,急问。
“阿伏,你说。”
窦茯苓见他身上仍是前夜的衣裳,眼底微青,双眸亦布了些血丝,料定他亦是一夜未眠。只是事态紧急,容不得顾及这许多,她匆匆将前夜里探听到的消息与猜测同窦伏婴说了。
“醉乌草毒性殊异,只是若提前服下解药,便不会再中此毒,可一劳永逸。是不幸中的大幸。”末了,窦茯苓补充道。
“如此。建章营编制隐蔽,未有异样,”窦伏婴敛眸沉思,徐徐道,“只是昨日来报,窳浑县兵却有相似症状出现。眼下朔方诸县邑的兵营,不止极有可能已有兵丁服下醉乌草。建章营内,我亦会提前布置。”
“不止如此,”静默良久的卫谚开口,沉声道,“当提防萧青等人将醉乌草投入粮仓乃至水源。”
粮仓水源……闻言,窦茯苓惊呼:“百姓吃食!我怎未想到!若百姓中毒,一时又察觉不出源头,必然会猜测北地起了疫病,致使民心惶惶。大战在即,最忌的便是民心不定,军心不稳!”
卫谚循声望向她,只见她眉头微蹙,双眸含了薄怒,双颊亦因,不禁失笑。他抬手拂过她的额发,道:“我想到了,亦是一样的。”
“可这……百姓吃食,剪纸防不胜防!”窦茯苓未加理会,只顾沉思,“若他们往河中井中投入醉乌草,那可如何是好?”
“是以需尽快知会各县邑令城,集中城内医者,尽可能多地调配解药;另,命家家户户蓄水自用。”卫谚又望向窦茯苓,柔声道,“你方才不是说醉乌草毒性殊异,乃不幸中的大幸么?我们命人将解药散下去,提前防备,纵然已有人不甚食入,也能及时把控情况。再者,近日春雨绵绵,岂非天助?”
窦茯苓微微颔首,突突跳了许久的心,因眼下窦伏婴于卫谚有条不紊的布置而渐渐安定。
窦伏婴颔首,神情肃穆:“我会安排。”
说着,他便唤来了一位校尉,正欲吩咐,卫谚从袖中取出一封已封口的信,交给那校尉:“快马加鞭,将此物递交至窳浑西部都尉处。”
校尉领命离去。卫谚瞥了眼窦伏婴,淡然道:“信内我已列明眼下境况与应对之法。如今这西部都尉是韩鄢的人,有他相助,此事会容易许多。我手边无人,借你那校尉一用。劳烦你再寻个靠谱的校尉往诸县邑跑一趟。”
窦伏婴瞪了他一眼,深深吸了口起,摇头叹道:“罢,真不知我欠了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