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窦伏苓怔怔望着手中物事,卫谚阖起衣衫,见屋角还有个留着火苗的炭盆,便对窦伏苓道:“丢进去。”
兵虎符没入火焰之中,腾地窜起一阵更旺盛的火苗。望着熊熊燃着的火光,窦伏苓从怀里取出了荷包,捏了捏。
……这两枚兵虎符,虽长得一模一样,但放在手中的质感轻重,却似乎并不相同?
“那是我昨夜用陶土仿的。”似洞悉了她的心事,卫谚开口,“除却子母扣,其余皆与你手中的那枚一模一样。”
闻言,窦伏苓放下手中荷包……是以他昨日夜里闷在房里,竟是捣鼓着捏兵虎符?
“仿这个做什么?给萧青看让他眼馋么?”收好荷包,窦伏苓坐回到塌边,狐疑地望向卫谚,却见他笑着颔首。
窦伏苓:“……”
“萧青虽是个纨绔,却也有所长。去年随父入长安时,他便因过目不忘之力为扬名甲第。只消他见过那枚陶虎符,但凡梁王有一丁点的异心,皆会仿个一模一样的出来,甚至,做一枚相对的右符出来。”
“嘘——”窦伏苓听见外头动静,才不管梁王做右符做什么,倏地伸手捂住了卫谚的嘴,“外头来人了。”
卫谚话还未从唇边咽下,便被窦伏苓手上的血腥气熏得脑袋发昏,伸手拿开了她的手,深深吸了口气。
窦伏苓打开房门,见是农妇抱了被褥过来:“我估量着时辰,郎君的伤大抵已处理好了,便寻了过来。”
脑中又浮起先前的景象,窦伏苓心头一阵无力,虚弱地朝农妇笑了笑,正要伸手从农妇手中接过被褥,那农妇却忽然惊呼:“呀!妹子你的手!”
不等窦伏苓反应,将被褥方至屋门外的矮柜上,农妇拉着窦伏苓去了院中,舀了井水替她冲洗:“快些洗干净了,难怪那屋里一片血腥气。方才见郎君面色如常,我还道他未受多重的伤呢。”
“……他就是这样,不论多大事,都不会轻易显露在面上。”井水冰凉,淋在仍带了些微颤抖的双手上,却令她更清醒了。
“如此。”农妇默了默,又絮絮道,“妹子你也瞧见了,我家统共不过这么几间屋子。方才我同樵郎商量了,今夜他同你兄长挤一挤,你便同我一起睡,阿萤人小,可以挤在我怀里。”
窦伏苓知农妇心善,有心替她避嫌。只是想了想,到底不放心卫谚,若突生变故,两人在一处也更方便些,便婉拒道:“多谢姐姐好意。他伤得重,夜里我还是守着他为好。”
农妇见她执意如此,便未再多言。
窦伏苓抱着被褥进屋,却见卫谚已闭上眸子,和衣睡去。她轻轻行至榻边,将手中被褥盖在他身上。只是这枕头……看向卫谚空空如也的脑后,纵然方才连缝合伤口的事都做了,可她眼下却不敢再碰他,唯恐触及伤处弄醒了他。
垫子仍在榻下,窦伏苓轻轻坐在上头,吹熄了灯烛,抱着枕头趴在榻边,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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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无用的东西!”一声怒号自公丘邑巡检司后的厢房内传出,“本公子养着你们作甚?看看捉来的这是个什么?”
巡检望着堂上面色铁青的公子青,纵然心底无奈地抒了口气,面上却仍得违心地堆起歉意的笑。
“本公子令你们捉的小美人呢?”萧青甩着袖子,愤愤走至巡检身前,又踱步行到堂下,指着跪倒在地的红栒,“怎捉了这么个玩意儿回来?”
巡检回头望向红栒,颔首徐徐道:“卑职照您的指令,的确寻回一个着了银红衣袍的女子。”
银红锦缎民间鲜有,更遑论边邑公丘,大抵整个城里都寻不出两个着了银红衣袍的女子,萧青愤愤说不出话来。传言窦章幺女木讷娇憨,他如何能料到她竟同婢女换了衣裳。
“嘿……不是说窦章幺女木讷痴傻么?这一出偷梁换柱怎使得这么顺?”
一道清朗女声突然响起:“你是哪家公子?怎出口的言语如此粗鄙?肆意轻贱旁人,竟连坊间卖肉的屠户都不如!”
红栒被绳索缚了双手,虽被迫跪在堂下,却挺直了身子,仰头望着萧青。萧青从未见过如此放肆的目光,心中火起,抬起手掌便要向红栒挥去:“胆大包天的贱婢!本公子议事,何时轮得上你说话了?”
只是将落未落的时候,蓦地又想起自己的身份。又唯恐污了自己的手,萧青缓了口气,背手走到堂上,倏地回身,指着红栒气急败坏地问道:“你将小美人藏哪儿了?”
“女君手脚健全,何时需要我藏了?且我又并非她肚里的蛔虫,女君去哪儿,我又如何晓得?”
萧青额头突突生疼,又因急着画出印在脑中的兵虎符图样,便坐到案后,揉了揉眼角,抬手吩咐从人道:“拖出去拖出去!本公子暂且不想再看见她!”
那从人将红栒带出厢房,却因萧青未说如何处置红栒,尴尴尬尬地在院中戳着,无头苍蝇似的四处张望,进退维谷。
“主子笨,无怪乎你们这些仆从也如此没眼力见。”
“啊?什么?”萧青作恶惯了,梁地内人人唯恐避之不及。那从人没想到这时候了,红栒竟还能面色坦然地说出话,愣了愣。哪知正当他出神,肩颈处突然传来一阵钝痛,恍然眼前一黑,再无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