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退出舞台了。
白清寒明白,这是天刀门保护自己的唯一办法。
回去北地前,墨言臻与他彻夜长谈,摆明得失利弊,希望他暂时放下牵念的凌雪宫,多考虑自己的处境。
“说来惭愧,道玄付出甚多,墨某却还有一事相求。”
“墨宗主请讲。”
墨言臻站在白清寒面前,还没开口,人先跪在了他面前,吓得后者赶紧起身扶他,意外遭拒。
“道玄若不肯答应,墨某就在此长跪不起。”
想到墨千临也是这样死倔的性子,白清寒暗叹两人真是名副其实的父子,僵持不下,只好先答应了他的请求。
万万没想到的是,墨言臻竟只是希望他能对外表明搭救墨千临一事是天刀门强制他报恩的行为,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此举会令天刀门声名受损,就算明知墨言臻只是想维护自己的清名,白清寒还是不能赞同。
“天刀门受人恩惠,绝无以怨报德的道理。实不相瞒,在道玄落难前墨某对巫山渡的动作就有所察觉,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混杂在听雨楼势力中行事。道玄体质特殊,墨某恐怕你回到修界会再遭不测,万不得已,只求委屈道玄些时日,拜托了。”
墨言臻无奈道出真相,白清寒却之不恭,深思后决定如他所说,湮灭白清寒此人。
他先是到往凡界,将重病的玄难送至桃溪涧,又接回备受争议的白折舟,期间也遭到巫山渡堵截,费力逃脱后又落了一身重伤。
那时他还存有一丝侥幸,舍不得将凌雪宫百年基业拱手让人,哪怕旧伤仍拖累着身子,也咬牙坚持着执掌门内要事。
但回到北地没多久,他就发现自己为墨千临献身疗伤的遗症愈加严重,他的灵力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散,身子也日渐虚弱。
终于有一天,他两手剧烈颤抖着,再也举不起他的寒魄剑了。
理应崩溃,理应歇斯底里,可白清寒的心境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哪怕毁去一身修为,他也没有后悔救了墨千临的性命,他一直认为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
没了功法护心,他的心疾愈加严重,每天都是死去活来的疼,可他却像疯魔了一般在后山挖着深坑,谁劝也不肯停,以至于那段日子凌雪宫都传言白师叔自知时日无多,是在安排后事。
他们说的没错,白清寒的确是在为自己准备埋骨的深坑,做好一切的那一夜,天降大雪。
白清寒就抱着他的寒魄剑,忍受着锥心刺骨的疼,平躺在深坑之中,望着北地一成不变的清澈星空,缓缓合上双眼。
大雪覆盖他的身子,埋没了一个功法卓越,曾被无数宗师看好的少年。
之后,白清寒的死讯传遍修界。
连白清寒也觉得自己死了,他甚至感觉自己将会在雪层下沉眠至龟息法失效的一天,到那时,他也就真的不必再醒来了。
但自出生就注定不凡的少年,命途怎甘心他就此逃避余生应受的苦难?昏昏沉沉睡了不知多久,他终是被婉转鸟语唤醒,一睁眼,春暖花开。
白清寒一身功法在北地极寒的冰层下彻底消尽,是一股强势而稳重的雄厚内力保住他的气息,给了他重新筑基的可能。
醒来时他置身于一座四季如春的海岛,这种气候能在极大程度上缓解他体寒的特征,帮助他缓和体内时而平静,时而暴窜的灵流。
起初白清寒还当是自己一梦到了仙境,每天沉浸在世外桃源的美景之中,不必再背负繁缛的责任,无须再端着人模狗样的架子,脱了鞋袜走在海岸上,看着海水将脚下沙粒冲的平整如砥,再回望一眼身后长长的脚印,他突然就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
救他的人无需深思,就是那为他出了假死之策的墨言臻,刀宗宗主好似有着洞察人心的能耐,在白清寒想通之后,就放了只通体乌黑的鸽子前来送信。
【展信佳,见字如晤。犬子千临功力精进,刀诀已然大成,墨某甚是欢喜,急将喜讯传与道玄,冒昧打扰,还请海涵。犬子曾因走火入魔致经脉逆转,后自创一套复健秘籍,或许可派上用场,附于手信,望道玄早日恢复。】
小黑鸽叼着本厚厚的图书站在白清寒肩上,看他接了秘籍,发出阵阵喜悦的鸣叫,绕着他飞来飞去,简直像极了在天刀门时围着他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墨千临。
由着爱屋及乌的心思,白清寒给小黑鸽喂了许多岛上特产的果子,以至于小黑鸽回程时飞的跌跌撞撞,时不时还打个饱嗝。
照着书中所写,白清寒体能的确恢复不少,每天都看着那人亲笔写下的字迹,克制着不去想,又总会在不经意间涌出些回忆。
他觉得墨言臻真是只老狐狸,明知自己对墨千临的感情非同一般,总是有意无意做着撮合的事,暗中推波助澜,让人看不透心思。
小黑鸽作为信使往返于海岛与天刀门之间,时常会带来能助白清寒疗愈自身的藏书,和一些独具关外特色的美食。
信中说到那些都是墨千临亲手所做,他自己不知是送与何人,总是茫然的做着,又看父亲鬼鬼祟祟送了出去,好几次都要露馅了。
看了这话,白清寒笑的合不拢嘴。
墨言臻还在信中提及:臭小子应该已经发现了,只是还不敢信。他的性子踏实可靠,墨某不准他深问的事便从不过问,想来就算他日墨某不在,遵照嘱咐,他也不会忘记照顾好你这位“素未谋面”的挚友。
“挚友一词,真是亲密又疏远啊……”
白清寒喃喃自语,他没有注意到墨言臻字里行间透露出命不久矣的细节,是在那之后几次收到小黑鸽捎来的物件却不见手信才起了疑心。
他不敢擅自回信,只怕暴露自己尚在人世一事,辜负了墨言臻的好意。直到有一天,小黑鸽衔来的信上出现了他再熟悉不过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