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扶尘终于意识到,十年前没救得的人,今日仍将离他而去。
“别这样,师尊,醒醒……你那样心善,那样温柔,善待了世人,能不能求你……也善待一下自己。”
师尊……
“放过你自己吧……”
那人爆发出的强大气场在一瞬间收敛,灼热随之退去,飘于凌雪宫百年的冰晶疏然落下,坠在他唇上,一片冰凉。
他见那人回眸,骇人的红光减弱,眸色几乎近于常人,是他最熟悉,也最陌生的光景。
风长欢勾唇一笑,拭去血痕,温声道:“好。”
虞扶尘想,那一刻师尊是想拉住他的,所以会有那么一个不显眼,却切实存在的转身动作。
“走吧,行止,我们一起……”
未至末尾,便已息声。
风长欢感到左胸冰凉,低头望去,半截染血的剑身已刺穿他的胸膛。
疼……但更多的却是无助。
虞扶尘瞪大双眼,随着风长欢重伤,他的灵力瞬间减弱,藤蔓再不能禁锢他的动作,连隔绝千军万马的结界也溃于一时。
并非收于来处,而是似晶石炸裂一般,碎片如漫天雪落。
“师尊——”
虞扶尘嘶吼着上前,接住那人倒地的身子,自长剑拔出的一刻,胸口便是血流如注。
他想替师尊按住伤处,阻止鲜血流淌,可他做不到。
滚烫的血自他指间缝隙涌流而出,灼人,更令他痛不欲生。
“不要死,师尊!不要死啊!!”
修仙之人不是仙,有七情六欲,会生老病死,无法超然物外,跳不脱轮回往复。
少年失语一般,除了呼唤,半字也说不出口。
他害怕,他痛苦,刻骨铭心的痛令封印着记忆的禁咒有了松动。
一如十余年前,他哭嚎着,恳求着,祈祷那人不要弃他而去,最终……换来了什么?
虞扶尘愤然望向手执长剑的伤人者,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背叛了他,背叛了师尊的人,会是曾被他信任,真心想接纳的人。
“明、斯、年!为什么?师尊他究竟哪里亏待了你,为何要害他!!”
直击灵魂深处的质问,明斯年只有无奈。
此虞扶尘不知为何真心拜那人为师的桃源弟子会在性命攸关之际,给了他直逼性命的一击。
亦不知风长欢猜到会有今日,早在佛宗初次触摸作为明斯年神武的长笛时,早在他提醒虞扶尘不要相信任何人时。
亦在半个时辰前,他布下结界为护徒弟周全,而将背后朝向二人时。
风长欢想说:知道的,其实我,早就知道他的接近另有目的,但保护你们,是师父的职责与本能。
他说不出口。
唇齿间腥甜的气息令他作呕,喉咙哽着淤血,只能垂死挣扎,紧握住那人按在自己胸前的手,摇头……再摇头。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佛慈悲,如今你受了惩戒,若知悔改,一死便可涤荡滔天罪业,但若执迷不悟,贫僧只有替天行道。”
来者手中执掌象征佛宗至高之位的禅杖,素白僧袍衣摆飘飞。
正是虚无。
虞扶尘已近歇斯底里,遭受挚友背叛,恩师濒死的刺激,纵然面对的是佛宗故人,亦无法松口:“虚无!我师尊从未害人,你怎会不知实情?不愿救他也莫要倒打一耙,他何曾薄待过佛宗?!”
“放肆!他在佛门禁地大开杀戒罪无可赦!你简直执迷不悟!!”
虚无怒斥着抛出一件染血的僧袍,散发阵阵异味。
“虚归就是被他所杀,尸骨无存!事到如今你还要护他?”
“你胡说!临行前虚归还……不会是我师尊!”
虚无嗤笑一声:“果然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一心向恶死不悔改!既然如此,你们师徒合该一起受死!”
他说着,高举起禅杖,欲给风长欢致命一击。
虞扶尘下意识抱着人闪躲,勉强躲过要害,使得凶物偏没在那人腹外。
混乱之中,他抬手就是一枪,直逼虚无咽喉。
后者忙加以躲闪,却没料到这小子有了施以假动作的心机,反手便将丧失行动力的风长欢背在身后。
偏过头来,咫尺的距离,他清楚看到那人脸上殷红的莲花纹样随着灵力流失而淡退,呼出的气息也愈加微弱。
“滚开!”
退步时,他对挡了去路的明斯年喝道。
震怒之下的虞扶尘没能发觉,有幸与他成了短暂同门的人轻启薄唇,吐的分明是“抱歉”二字。
与在昆仑时如出一辙,虞扶尘抬手落下数道结界,隔绝了紧随其上欲图穷追猛打的的众人,甩起□□一指,先前他所站的位置立刻被劈裂一道巨缝,顿时罡风叠起。
被他的力量所惊,各派修士不敢贸然上前,更有萧琛适时出言:“少年的实力深不可测,怕是当年巅峰至极的风长欢也无法与他分出上下,你们追去,怕不是嫌活的久了?”
他先前与虞扶尘有过交手,即是在场最有资格说出这话的人。
加之步念安本就不想惹事生非:“看来昆仑九梦君眼睁睁看着他被这小子劫走是有苦衷的……”
一句话恰到好处的祸水东引,又可圆滑的避开昆仑的仇视,一举两得!
七嘴八舌讨论时,沉默始终,却身负重任的明斯年忽而开口。
他一张嘴,周遭立时死寂。
“他活不了的。”
“你怎能如此笃定,万一……”
“没有万一。”明斯年指着左胸,补充道:“我刺穿他的心脏,他活不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