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湛之已将手中茶盏递到了他身前。
“唉……”陆九思叹了口气，面色凝重道，“先说好了，我也是半路出家，咱们一同修习，一同精进，不算师徒啊！”
又目光一转，狡黠道：“那个……虽然没有师徒名分，但俗话说得好，有事弟子服其劳，一路上若是要做饭……若是开春了要换洗衣裳……都说春困秋乏，若是我想睡个懒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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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年中最冷的时节，蓟北道上总算多了些许游人。客栈的生意一日比一日好起来，伙计王串儿也常常忙得脚不沾地，片刻不得空闲。可惜今年年成不好，来游玩的行客手头也不如往年阔绰，给点赏银都要抖抖索索，半晌才能得几枚铜板。
每到这时候，他都格外怀念前些时日遇到的豪爽客人。想得多了，自然还能记得那一行人的容貌。
这日，王串儿刚替一桌客人添好茶，叹着气往袖中塞进一枚铜板时，眼前忽的一亮。他匆匆放下茶壶，笑着迎了上去，道：“客官，您又来啦。”
说着双眼不由朝客栈门外瞥去，可惜没见到成队车马，也没瞧见那名矜贵的小少爷。
兴许其他人还在后头呢？
王串儿对自己的记性颇有信心，确信眼前的人便是当初紧随在小少爷身旁的管家，这两人长得个顶个的好看，他绝不会记错。
只是月余不见，对方似是忙着赶路，一身沾满风尘，面色也极为疲惫，一手还提着个竹笼，罩着黑布，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走进客栈也没放下。
“客官，先坐下歇歇，喝一口茶？”王串儿热情地清出一张干净桌子，邀对方坐下。
对方缓缓摇头。
他当真疲惫得厉害，连摇头的动作都像极为吃力，过了半晌，方才哑声问道：“他……们还在吗？”
“客官问的是同您一道来住过店的人吗？”王串儿满腹疑惑，仍替他倒了杯茶水，恭敬回话道，“早走了。约莫走了半个月了吧……客官，没事吧？”
王串儿见他身形摇晃了一下，赶忙伸手扶他。
对方却勉强站稳了，没再多朝他说什么，转头便要离开客栈。
“客官，客官……”王串儿见他面色着实苍白，两颊都凹陷下去，担忧地追了两步，想劝他先坐下缓口气。就算再忙着赶路，也不差这一杯茶的工夫啊。
可对方走得极快，转眼将他甩开三四丈远。眼见人就要走出客栈了，王串儿也放慢步子，不打算再追，对方却停了下来。
客栈外纵来一道黑影，伴随一连串吠声，扑到了他的怀里。
来的是一只老黄狗。
虽则闹得欢腾，好似浑身上下拥有无穷无尽的精力，但毛发渐渐稀疏，眼角耷拉，一看便知年纪不小，已近暮年。这么一只样貌寻常、毫不稀罕，还垂垂老矣的狗，死在路旁都没人会多瞧一眼，兴许还有顽童会朝它扔石子……但在王串儿眼中不近生人、待人接物都冷淡得很的客人，竟在它面前蹲了下来，用掌心轻柔地揉了揉它的脑袋，同它十足亲昵。
“有吃的吗？”
王串儿过了一阵才反应过来他在问自己，忙道：“有，有，客官请上座。”
对方在靠门的桌旁坐下，将一直提在手中的竹笼也轻轻放在长凳上。
王串儿走得近了，依稀听得笼中传来“嘎嘎”的叫声。
“要几碟肉，烧熟些，不要放盐。”
“还要些生米。”
这恐怕是王串儿当伙计以来听过的最古怪的吩咐。
他替对方点了菜，又被掌柜支使去别处帮忙，等到忙活完回来，大堂中早已不见对方的人影。
只有那张桌子上放着一枚银锭，分量十足，成色极好，叫人见了没法不欢喜。
这位客人瞧着像是同伙伴走散了，或是闹了矛盾，一时没能破镜重圆。王串儿捡起那枚银锭，放在嘴边用牙齿轻轻咬了一口，眯眼笑了。
好人得有好报，他日后去庙里求神拜佛的时候也要记得替这位客人求上一句，保佑他早日得偿所愿。
“还不快点来干活！没见客人都等着吗！”
“来了！”
客栈又来了一行衣裳渐薄的行客，说是预备在这住上小半个月，等着春暖花开时节好去踏青。
王串儿望着隔窗老枝，新抽出的一叶嫩芽，心道，冬天怕是真要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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