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手势手边小声道:“你……厉害……他……这里……”
你朝他出一剑,厉害些的,引他朝这里出手。
江云涯心领神会,陆九思不由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江云涯握紧松枝,对陆九思扬臂一挥。陆九思同样心领神会,朝后退开几步。他可没有江云涯那么强悍的肉身,要是像对方先前那样在山壁间来回撞上几遭,他受伤的就不止后背,恐怕脏腑都能给撞碎。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为了不连累对方,他还是先退为敬。
他退开约三丈时,江云涯骤然挥臂。
那根被随手捡起的松枝备受摧残,到这时竟然还没折断,只是顶尖上的松针掉得七七八八,还剩下几簇零落,犹如中年富家翁的头顶,不知何时会落得寸草不生的下场。
何时就是下一刻。
江云涯收起散漫之态,出手便是前所未有的凌厉一剑!在几次三番蹉跎下都还能幸免于难的松针,终于在这一剑之中败落。因着不似它的远方亲戚那般拥有曼妙身形,故而没能身姿优雅地飘然坠地,闷不吭声便脱离枝头,直直朝谷底坠落。
与它坠地姿态截然相反,剑气疾冲而上,直插霄汉。
剑气如同长蛇般攀上山壁,一路拖尾急行,扫落无数断岩碎石。
陆九思紧张地仰头看去,悄然握紧双手。江云涯已经出手,对方会上当吗?要是对方识破此计,不愿出手,那又要如何是好?
碎石如同从蛇身脱落的片片鳞甲,渐次坠落,与此同时,剑气已冲至山腰,无比接近那处已然崩塌的八角亭的所在。
剑气骤停。
如同长蛇的七寸被人死死钉住,先头的去势已停,后发的气劲未至,虬结成麻,在山壁上冲撞出无数凌乱的印痕。
那魔修还是出手了!
羚羊彼此顶触头角,殊死搏斗,定然无法控制气力,收放自如。那魔修挥出的剑气在破开长蛇之后,犹自不停,疾冲而下,势若破竹!
很近了。更近了。
陆九思屏住呼吸,在江云涯错步快退时伸手猛地扯了他一把,将两人都尽力拉出险境。
轰——
剑气撞上谷底的巨响两人都已听厌了。但在这声闷响之后,转瞬又传出一阵全然不同于石壁交撞的刺耳响声。像是急速旋转的剑簇穿透窗纸,云鹤引颈高吭时冲天飞起,那道后起的声响以傲然之姿压过谷中无数低沉的、细碎的、不成曲调的杂音,渐而激起无数共鸣。
断成两截的枯木响了。
粉身碎骨的碎石响了。
连面貌全非的四周山壁也从最深处发出低鸣,回应着天地之间一切败落之物。
它们都已残破,如同秋日寒蝉。其间有多少不甘,多少愤懑,多少不得抒展的积郁,都在这声尖锐的哀鸣中喷涌而出!
剑气一落入谷底,这座肃杀大阵便已发动。无数凌乱的、狂暴的天地灵气顺着那道剑气来时之路,逆迎直上,冲向半山腰那处已倒塌的山坪。
凄凄切切,山川寂寥。
陆九思在天崩地裂中稳住身形,对江云涯喝道:“趁现在!”
那魔修就算是九品高手,在这种状况下也无暇他顾。没了对方迎空阻拦,他们离开山谷也不会有任何障碍。只要等上片刻——
江云涯揽住他的腰身,目光坚定地看向山壁。
“你走不了!”
一道沙哑的声音当空响起,如同落雷般在谷中炸开。
陆九思知道这是那名魔修的传音,一手牢牢环住江云涯的肩头,示意他不要犹豫,一边仰头对空喊道:“你说走不了就走不了吗?先顾好你自个儿罢!”
他才不会被这等虚张声势的把戏欺骗。对方要是当真分.身有术,还朝他们喊什么喊,一剑将他们斩落谷底便是。
那魔修确实如他所料般无力他顾,不得不放弃阻拦他们出谷的念头,全力应对被剑气所激的阵法。同时在暗自悔恨,千般算计还是功亏一篑……
或许没有失败!
魔修精神一振,不顾伤重,放眼望向两山之间的峡缝。
如潮海水汹涌而至,穿过一线山峡,咆哮着冲入山谷。灰败的、苍青的谷底,顿时变作一片碧蓝,有若深海。
陆九思与江云涯两人还未凌空,便觉身子被一股无形之力托举而起。紧接着,铺天盖地的海水将他们裹挟其中,咸腥海水向内侵袭漫过口鼻,又蛮横地推着他们朝山壁上撞去。
这巧夺天地造化之力,凡人根本无从抵挡。
先前布在谷底的山石、树木,每一物都蕴藏杀意,这时被海水卷起冲荡,成了这片碧蓝海中最险恶的杀机。不慎撞上一物,轻则皮开肉绽,重则断臂残肢。
陆九思勉力在水中睁开眼,便见一截断木被激流裹挟,直冲他撞来!
忽然间,他颈后微紧,身子一轻,如同被人揪着衣领提出水面。
他猛地一甩脑袋,数不清的水珠从他额头、发丝坠落,汇入碧蓝海水。在他面前,一头巨鲸悠闲自在地浮在谷中,头顶立有一人。
澹台千里立于鲸背,手持钓竿,望向他一卷一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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