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思自己都神思不属,但见崔折剑的一双浓眉直拧成了麻花,想必心中纠结得很,还是暂时将烦心事抛诸脑外,拉了对方坐下慢慢说道。
崔折剑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但说话还算明白,陆九思听了一会,便弄清发生了什么事。
他与几名同窗一道出门去了凤鸣苑后,崔师弟很是挣扎了一番,最后抓到魔修的信念战胜了礼法家教。这位自小被教导“剑如其人”、“修剑便是修心”的崔家子弟,抱着大无畏的决心走出客栈……随后迷路了。
出门前他也向客栈的伙计问了路,但在大街上转了几转,他便把朝南朝北弄混了。
绕了许久也没找到地方,崔折剑没有办法,只好掏出银两雇了一辆马车,让车夫把自己送到凤鸣苑。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辆马车还没顺顺当当地驶到那座小楼,就出了事。
马车撞上了一个人。
听崔师弟的意思,撞上的还是一名柔柔弱弱的女子。对方被马车刮带,跌倒在地,不知有没有受内伤,至少脚是崴了。
说到这一节时,崔折剑悔恨万分,懊恼道:“都怪我太心急,接连催了几次,让车夫再快些快些。若非如此,也不会撞伤了那姑娘,唉。”
陆九思安慰道:“你不是陪她去医馆了吗?大夫怎么说?”
崔折剑道:“大夫说没伤到骨头,上药之后十天内便会痊愈。”
陆九思道:“那倒还好……你手头有余钱吗?”
崔家也是世族,但对弟子管教得十分严苛,给的钱财并不算多。陆九思担心他赔了药钱,囊中羞涩,便随口问了一句。没料到崔折剑真的点了点头。
“师兄若是不介意,我想借一百两银子……”
崔折剑的脸是微红的,眼神也是游移的,显然头一回做借钱的事,心底也十分不安。但他到底还是把话说完了:“大夫说得每日去医馆做针灸,一次花用不少。况且除了脚伤,兴许还有其他暗伤,得再看几日才知晓。”
一百两银子在陆九思这儿是个小数目,但他很担心崔师弟被人骗了。
他语重心长道:“崔师弟,崴脚这等小伤,即便不看大夫,静养几日也就好了。你带那姑娘去医馆,配了伤药也就是了,怎么还要针灸?”
崔折剑道:“大夫说这样好得快些。”
行吧。或许有些医馆的大夫就是黑心。
陆九思又道:“你我虽非专修医道,但只要用真气探探她体内经脉脏腑,若是伤了,立时就能知道,何必还要过几日再去看大夫?”
崔折剑为难道:“那是个姑娘家……”
陆九思问:“那又如何?姑娘家就探不出伤病了,不会吧?”
崔折剑涨红了脸,口中喃喃道:“男、男女授受不亲。”
崔师弟非要这么说,他也没有法子。
万一那位弱柳扶风般的姑娘家真的是个黑心的,看准了这人老实厚道没心眼,那崔师弟就活该做个冤大头了。
陆九思慷慨解囊,两指夹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慎重道:“不够再说,千万别和我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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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崔折剑一打岔,他忘了从澹台千里房中出来时心头正在盘算的事。到了次日清晨,起床洗漱时,才恍然又想了起来。
这时,江云涯已经提着一桶热水,在房门外候着了。
他一打开房门,对方就眼睛微亮,笑着道:“小师叔今日这身衣裳也好看。”
“我先试一试水温,等会儿小师叔洗漱完了,我给小师叔梳一个发髻,定然很配这身衣裳。”
他提着木桶便要进门,陆九思咬了咬牙把人拦下,道:“我喊客栈伙计来打水吧。”
江云涯不明就里地看着他:“我已经打好水了啊。”
陆九思道:“你自己不需要用吗?”
江云涯闻言一愣,随即嘴角微微上扬,道:“小师叔不必担心我,我已经洗漱好了。”
说完这话,他脚步轻快地走进房中,麻利地将桶中热水倒进铜盆,细心试好水温,又将陆九思惯用的软巾叠好,搭在盆边。
“你……”
“蓟北道这边的菜色都重油,小师叔怕是吃不惯。我去楼下伙房看看,让他们把头一顿做得清淡点。”
“不……”
陆九思看着对方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暗自下定决心:明日,明日定然要早起,不能再让江云涯替他打热水了!
等他梳洗完毕下楼,客栈大堂正中的一张方桌上已经摆满了热菜,冒着腾腾热气。而江云涯正从筷筒中取了一双竹筷,用丝绢反复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