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仁宫。
偌大的宫殿内,贤妃李嫱挥退众人,一个人静静坐在榻上,等着子时到来。
她看着眼前的铜镜,明艳的容貌闪过一丝惊讶——
鬓角边竟然有了一缕白发,李嫱突然有些感慨。
自十四岁抬入东宫,转眼十年岁月倏忽而逝。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将自己最美好的年华留在这深深的宫闱内。
她伸手,狠心剪掉了那缕白发。
不,她身上背负着家族的使命,将门李氏的嫡女,从来不会这样轻易认输。
而陛下——
“娘娘,人来了。”外殿传来她的心腹芸娘的声音。
“带进来。”贤妃扬声。
芸娘领着一个瘦小的宫女走进来。
“你就是......送信之人?”贤妃眉目上挑,语气中有一丝怀疑。
眼前的小宫女她依稀有些印象,是跟在徐贵人身边伺候的,平素存在感极低,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私下通风报信的人。
“参见娘娘,正是奴婢。”锦珍应了。
“芸娘,关门。”贤妃给自己的心腹丫鬟使了个眼色。
芸娘是她的陪嫁丫鬟,在将军府时就跟着她长大,忠心耿耿。李嫱入宫后,芸娘也作为她和父兄联系的纽带,传递了不少消息。
芸娘领命而去,谁知刚走到门口,一声惊呼——
“哎呀,娘娘!不知谁养的小狗躲在了门口,要不要去叫侍卫把这小畜生赶走?”
锦珍:........?
她心里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
“等等!”锦珍叫住了芸娘,“我看看。”
一到门口,那个躲在台阶下,自以为无人察觉的狮子狗,不是旺财又是谁?
锦珍和旺财对上眼,居然从狗眼中看出一抹得意,简直要被它气死。
明明临走前她把锁住了,不知怎得旺财总能逃出来。
她快步上前,把赵弘祯一把抓了起来,搂在怀里,去向贤妃请罪:“娘娘,这是我养的小狗,约莫是见我不在,才偷偷跟了来。”
贤妃倒是不甚在意,她出身将门,自小便跟着兄长们舞刀弄棍,骑马驯鹰自然也不在话下。
一只小小的狮子狗,她还不放在眼里。
“无妨,留着吧。”贤妃说道,“这么晚了,再去惊动侍卫,岂不是让人知晓我们今夜之事?”
“谢谢娘娘!”锦珍抱着旺财,乖乖坐在贤妃赐的座上。
“你为何要向我送那封信?莫非是静妃授意你传的消息?”贤妃眉目突然浮现一抹狠色,气势凌厉起来。
锦珍当然不会说自己只是为了铁饭碗着想。
她低头盯着旺财脏兮兮的毛,装作一副害怕的模样,努力思索该想什么合理的借口取信于贤妃。
“娘娘,奴婢曾经听闻,此女乃是徐贵人身下的一等丫鬟,忠心不二。曾经赵才人的意外落水,就是此女所为。”这时,旁边站着的芸娘开口道。
她是贤妃身边的贴身宫女,自然能知晓这后宫内大大小小的秘闻。
“哦?所以她是怕徐贵人一人难以同静妃那个贱人抗衡,才求助于我?”贤妃露出一抹略显得意的笑容,仿佛洞察了一切。
锦珍:“.........”
不是,她.......
算了,她们能给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还挺好的。
赵弘祯躲在锦珍怀里,也听得一愣一愣的。
赵才人和她的宫女,明明是得罪了锦珍这个妖怪,被她一口吞吃掉。
怎么就成了意外落水?
随即他反应过来,那天赵才人所在的地方正在后山,邻近泮池。锦珍吞掉人后又将衣物吐了出来,被那些下人看到,自然会以为赵才人和她的宫女落水——
毕竟不是人人都相信她们是被妖怪吃了。
“你且抬头,让我看看。”贤妃说道。
锦珍不明所以,懵懂抬头。
“哼,倒是个机灵的好奴才。”贤妃哼笑一声,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芸娘也道:“娘娘,徐贵人住处更靠近静妃,她若是从其他奴才那儿听闻的消息,也倒是有几分可信。”
“容我想想。”话是这样说,可贤妃的神色明显已经信了十分。
锦珍:“........”
啊喂,你们这样给自己加戏真的好吗?
她就是过来提醒一下,不想让自己失业啊!
还有那个芸娘,我明明都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替我说话.......
“那你且说说,如果静妃真的钳制住陛下,我又当如何做,才能救陛下于水火之中?”贤妃问道。
“找人把陛下抢回来!”然后让她附身上去,当几天的皇帝!
“不成,后宫妃嫔并无调度禁卫军的权利,”贤妃否决道,“而我手底下配备的宦臣,同静妃那边是同等的规格。”
“若真如你所说,静妃那边定是求助了她的父亲,暗中派了高手坐镇。”
“唔。”真令混沌头大。
锦珍又提出一个法子:“那不如娘娘约静妃单独来昭仁宫小叙片刻?”
“为何?”
“这样我就可以把她吃了!”锦珍自信满满。
一群人她打不过,但是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哦?你是说让人将她就地打杀?”贤妃神念一动,思索道。
锦珍:“.........”
不是,她只是字面上的“吃”。
“娘娘,自从王美人的孩子落掉后,静妃何时应过您的邀请?”芸娘在旁小声提醒。
“也是。”贤妃大方承认,“她恨不得生啖我肉,怎么可能说来就来?”
三年前,后宫有位姓王的美人怀孕,王美人无依无靠,是静妃一手扶持上去的,自然十分期待。然而贤妃这边却有人嫉恨,暗中下药,让王美人难产而亡。
在静妃眼里,这笔账不仅记在了下药的妃子上,也是记在了贤妃头上。
躲在锦珍怀里的赵弘祯听着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当年的王美人和病逝的太子妃有七成相似,一入宫便得到了他的恩宠。
当时王美人难缠血崩而亡时,赵弘祯大为震怒,杖杀了那个投毒的妃子和若干太医——
听接生的产婆所说,那个死胎本是一个男婴。
而在静妃那个毒妇的撺掇下,再加上平素贤妃就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不受他喜爱,赵弘祯便认为是贤妃督管后宫不力,很是冷落了一段时间昭仁宫这边。
如今看来,贤妃虽然脾气暴了点,可是心地却不坏,才是那个对他情深似海的女人!
他实在错怪了贤妃好多年!
说不准,王美人的意外正是静妃有意指使下做的!
赵弘祯暗自痛恨自己以前被猪油蒙了心,居然被女人的外表所迷惑。
以为静妃娴静温柔,胆小的连麻雀都不忍心赶走,实际上她才是那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以为贤妃性格暴烈,成日仗着将府出身飞扬跋扈,实际上事到关头才知贤妃的深情与忠心!
就在赵弘祯一脸深沉的思索自己过去的人生时,贤妃又开口道:
“芸娘,这几天你可还能联系上我的哥哥?”
她的父亲是镇北侯,手握数十万精兵良将,镇守边陲。而哥哥李琛也领了军职,只不过留在京都营卫做事。
“回娘娘,昨日琛公子才来了消息,说刚从外地调职回京。”
贤妃满意不少:“下个月便是中秋宴,诸位王爷大臣会进宫一同拜见皇上,哥哥自然也会来。我有一计,你们且听听看——”
贤妃的计谋说来也简单。
她们李家毕竟是手握兵权的,李琛虽说没有拜为将军,可拿着镇北侯的名义到军营去,多的是愿意效死的志士。
下个月十五便是一年一度的中秋宴,各位远在藩地的王爷都会赶回来参加这团圆宴,而不少忠臣良将也在受邀之列。
这个时候,则是让李琛带人射杀静妃和其党羽的最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