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黑玫瑰》剧组的,现在缺一个群演,你有没有兴趣？”
陆离疑惑：“黑玫瑰是什么？”
男人一怔：“你不知道？”
陆离：“不知道。”
这个年纪的孩子哪有不爱上网的？男人以为他在说笑,又问：“那你平时玩微博吗？”
陆离：“不玩。”
“综艺节目呢？”
“没听说过。”
“……电视总看吧？”
“动物世界和新闻联播。”——店里除了这个，偶尔还来一段家有儿女或者巴拉拉小魔仙,但最后一个有点儿羞耻,陆离说不出口。
男人简直要跪了,这天没法聊。可难得碰到个气质和眼神这么还原角色的,光看上半张脸也觉得颜值不能差，他摆手拦住想插话的青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那你知道林逾静吗？那个很有名的大导演。”
陆离想了想：“这个知道。”
昨天晚上他刚被老板娘的俩儿子拉着看了部电影,导演一栏写的正是“林逾静”,基本一半的时间都在听老板娘的大儿子吹这导演有多牛逼。
男人松了口气：“《黑玫瑰》是林导最新的作品，吸血鬼题材的，我是剧组的副导演。我们最近正在这里拍摄，现在有一个群演的位置要换人,你的气质很符合，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
青年憋不住了，脸色铁青地打断副导演：“你什么意思？你们真的要把我换下去？！”
“王虹你别跟我嚷嚷,这又不是我决定的,你去找林导。”副导演摆摆手，让他先回去,再次拦下想走的陆离。他摸了摸口袋，可谁没事闲的天天带着导演证书，只好打开剧组官博试图证明自己。
“小哥,我们真的不是骗子，你上微博看一眼就知道了，黑玫瑰的官博有我们的照片，这个V字是微博认证的，不可能假冒。”副导演说，“你刚才的眼神很到位，我们这里有个群演出了问题，虽然是群演遍地都是，但……唉，对了，你能摘一下口罩吗？”
这个角色有几句台词，再加上有外形要求，想找个符合的不是很容易，王虹是他问了好几个群头才挑出来的，就着林逾静还不怎么满意。剧组只能暂时搁置这场戏，让演员试着调整状态，边拍戏边找有没有更合适的。
不过想在短时间提升演技几乎是不可能的，依照林大导演的意思，八成是想把人直接换掉。王虹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风声，心态崩了，一下午连累主演吃了十来次NG，这下更惹毛林逾静了，要不是一时间没有更合适的，恐怕他当场就要被赶出剧组。
“他的角色吗？”陆离没摘口罩，看了眼王虹愤愤不平的背影，结合之前他的抱怨，估计“出问题的群演”就是这个疑是精神有问题的人。
“是经常合作的演员工会的，在里面算是演技好长相又出色的。不过据他自己说，他是第一次尝试戾气比较重的风格，没想到真的NG了这么多次，导演气得差点儿打人。”副导演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刚才看到你的眼神觉得你非常合适，说话的语气也是，让你来的话本色出演念几句台词就够了。”
陆离：“……”
我不觉得你是在夸我。
“这个角色是按小时算工资，一小时五十。”副导演再接再厉，他看陆离的衣服和自行车都有些旧，猜测他也许有经济上的困难，没想到正中红心。
要骗人总不至于找一个打扮成精神病的人出来，更不至于骗一个送外卖的。一小时五十这个价格也让人心动，陆离略一思考，摘了半边口罩。
副导演一怔，随即狂喜——这个人真的是太合适了！不论是精致又不显女气的外貌，还是那种阴郁得好像从来没见过太阳的眼神，跟剧本对那个仅出场几个镜头的吸血鬼的描写简直一丝不差。
陆离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副导演，“你们拍戏的群演能找外行？”
“最重要的是合适！如果能找到和角色原本性格相似的人，那几乎就是本色出演，一些镜头需要表现出生气、伤心的情感，只要想想你自己平时生气的状态就好。”副导演几乎是手舞足蹈，一个小时前还在头疼林逾静换人的要求，没想到现在就发现了个这么合适的。
说了半天他才想起来自己忘记问人家名字了，连忙介绍了自己，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陆离。”陆离说，“你说的群演，我想试试。但今天可能不行，店里很忙，我等会儿还要去送外卖。”
副导演热情地回应：“没关系没关系，这场戏被挪到明天了，而且白天要拍主演们的戏。你明天晚上有空吗？”
明天是周末，晚上店里人少，请个假应该没问题。陆离点头应下，副导演拿出手机，“你有QQ或者微信吗？没有的话就留个手机号吧，方便联系。到时候你过来试试，这个角色总共出场不多，和主演有几句台词，不需要跟组，也没有合约，工资日结。”
陆离现在工作的小吃店也没有合约，此时并不知道合同这种东西的重要性，至于会不会被人坑，他的想法很单纯——不给钱就揍一顿，对方如果仗着人数多，那就抓着领头的揍，门牙都给他打飞，最后领头的肯定要求手下停手。
这也是在多年以少（一）胜多的“街头战役”中摸索出来的经验，杜甫先生的“擒贼先擒王”是无论什么时代都不过时的经典。
如果副导演知道这位帅哥心里想什么，可能会后悔招惹了个大麻烦。他跟陆离互换了手机号，在较为友好的气氛中道别——副导演很友好，陆离从头到尾都没什么表情。
陆离很快回到店里，简单解释一下送外卖被个精神病客人缠上了，老板娘很体贴，因为服务窗口或多或少都会遇到这种问题。
晚上洗过碗、打扫干净店内后，陆离找老板娘说了请假的事。
十八岁的少年面上冷冰冰的，实际不怎么会说谎，言简意赅地说了事情经过，结果得到了老板娘一家三口的大力支持——老板娘觉得人生有各种机会，年轻人多多尝试是个好事；她大儿子是林逾静的死忠粉，能一分钟放六十个彩虹屁吹林大导演，恨不得自己也去捞个群演的活；至于那位刚上六年级的小学生，在他心里他陆哥的地位已经超越了自己亲哥，陆哥的话就是圣旨，不接受反驳。
老板娘的大儿子特意给陆离下了个微博，手把手教他注册个账号，花了一个小时找来各种《黑玫瑰》剧组相关的花絮和演员的定妆照。陆离大开眼界，本以为今天见到的王虹已经够行为艺术了，没想到还有更行为艺术的，这时候他才知道，男演员也是需要化妆的。
周末小吃店比较清闲，白天也没有多少活，晚上基本闲得发慌。陆离接到副导演的电话，跟老板娘打了个招呼出了门，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昨天那片居民区。
副导演笑呵呵地出来接他，把人带进去，走路的功夫基本给陆离讲完了《黑玫瑰》的大致背景设定。
一路上有不少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好奇地瞥着戴口罩的少年，陆离目不斜视，淡定得好像习惯被人行注目礼，插在兜里的手却攥成拳头，手心全是汗。
艹！这群人这么闲吗？老子口罩上又没有花！陆离在心里咆哮。
群演没有自己的化妆间，条件不允许的时候连女群演都要当众换衣服。陆离坐在地下室外面走廊上，摘了口罩，边听造型师夸他多帅边抬脸让她给自己修剪刘海，身上已经换上了昨天被他认为是“行为艺术”的浮夸戏服。
造型师边动剪子边和陆离聊天，试图让他放松些，“小帅哥多大了？高一还是高二？”
“高中毕业了。”陆离有些僵硬，不是很习惯别人靠自己这么近。
“没上大学？”
“……家里的原因。”
造型师尴尬地咳嗽一声，说了声“抱歉”，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化妆师在给另一个群演化妆，陆离瞥了眼那一箱子彩妆，内心瑟瑟发抖。一墙之隔的片场正在拍摄，低沉诡异的音乐很清晰地传进耳中，陆离眼珠一斜，透过门墙上的缝隙可以看到里面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