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行平静答道:“不错,我从小由师父抚养长大,一身修为艺业,同样源自师父传授,我确实让他老人家失望了,但我无心伤他,当时他如果反手将我拿下,我心里还更好过一点。”
慧净和尚大声道:“那你现在跟我一起回去吧,师父并没有如何责怪你,只要你诚心认错,他一定回原谅你的!”
他心情激荡,慧行却仍平静如故。
“我不回去。”
留着半长乱发的僧衣青年淡然道:“击伤师父,我很抱歉,也很后悔,但离开你们来北海,我从未后悔。”
慧净和尚楞在当场。
蒋辙同屠琳站在一旁,神色如常,倒似乎并不意外。
“师兄,到底为什么?”慧净和尚回过神来后,沉声问道。
慧行言道:“师父知情,你可以回去问他……罢了,既然今日巧合相遇,便是有缘,索性将话全部说开好了。”
他正视昔日的师弟:“我要杀一个人。”
语气虽平和,但叫对面的慧净和尚,忽然自心底生出寒意。
他没有说话,只是拿眼望着慧行。
慧行继续说道:“我想杀的人,是空慈。”
慧净和尚听了,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空慈大师,和空缘方丈还有空如大师,同为中岳寺耆宿。
相较而言,空慈同空如大师之间,还颇有几分交情。
空如大师离中岳寺远走之后,空慈大师还曾经来探望过他几次。
慧净和尚想要问对方为什么。
但话到嘴边,却又问不出口了。
他同慧行多年师兄弟,了解对方并非无的放矢之辈。
慧净和尚不开口,慧行这时反而打开话匣子,继续说道:“昔年我一家满门,除我之外十四口人,全都死在空慈手上。”
慧净和尚感觉自己咽喉有些干涩:“师兄,这其中,会不会有误会?”
他猛然转头,瞪向蒋辙、屠琳等人:“是不是他们跟你这么说的?”
慧行闻言,微微一笑:“我从小就知道。”
慧净和尚再次一怔。
“实事求是的讲,当初算是误伤,乃空慈无心之失。”
慧行目现追忆之色:“但不管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我一家十四口人全没了性命,空慈能还吗?”
慧净和尚开口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慧行则一笑:“我知道的,师父这些年来,一直都悉心教导我们,他老人家言行合一,不以仇恨为执,我佩服不已……”
说到这里,他面上笑容渐渐消失:“但可惜,我做不到。”
“师兄……”慧净和尚神情流露出颓丧之色。
“我曾经也想要遵照师父的指点教导,但时间越久,那刻骨铭心的恨意痴念,反而越浓烈。”
慧行言道:“浓烈到我再也压不住。”
他看向一旁“骨魔”蒋辙:“于是,我自己去寻蒋老。”
蒋辙微微一笑,颔首致意。
慧净和尚有些艰难地开口:“师兄,即便如此,你为何一定要找北海六凶?”
慧行言道:“其一,蒋老手上有助我修行的办法;
其二,除了蒋老他们,余者无人可助我成事。”
慧净和尚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长安城大明宫里,张东云不由得仰头想了想。
结合近年来中土的消息情报,还有邪皇留下的记忆,张东云对空慈大师的名字,亦有印象。
仔细考量一下,空慈大师好像还真没什么仇家。
要说中岳寺的话,十二阎罗销声匿迹后,他们在中土的潜在敌人,其实只有两个。
其一,中岳寺坐落于刘家大宣皇朝地面上。
其二,佛道之间天然隐形对立,道门魁首太清宫声势逼人。
但问题来了,空慈大师出家前,正是刘氏大宣皇朝皇族。
然后他少年时拜师入了雷音寺。
及至后来雷音寺破灭,佛门三寺重建,他乃是中岳寺创立者之一。
这些年来,空慈大师天然就是中岳寺同大宣皇朝之间维持平衡的纽带。
只要他不站队立储一类的事情,大宣皇朝就算再针对中岳寺,也没可能针对到他头上。
至于太清宫那边,就更不巧了。
虽然太清宫跟佛门三寺之间关系不怎么样,但偏偏空慈大师与太清宫掌教彭子凌有几分私交。
所以即便太清宫也针对中岳寺,还是没他空慈大师什么事。
除此之外,空慈大师也没有别的大仇家。
如果一定要说,那就是当初中土群雄围剿北海六凶的时候,曾经跟“蛟魔王”谭平与“古魔”蒋辙交锋,双方互有损伤,巴不得对方完蛋。
对手仇家少,反而能帮拳的朋友多,也当真难为慧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