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瑜吸了吸鼻子,望着盒饭的眼神闪啊闪,分外可怜。
王新虎愤然地咽了几口香米饭,忽然就哽咽了。
江小瑜以为他是噎着了,伸手把桌上的水递给他。可王新虎不接,他盯着手里的盒饭,眼睛里隐隐浮现泪花,豆大的眼泪直往米饭上滴。
刚才那个又黑脾气又臭的男人是他亲爹。平时他爹从来不管他,一年四季都在工地给人干活儿。只有他在学校惹了事,他爹才会撂下手里的活儿,急慌慌赶回家揍他。
他爹打他都是吊起来打,一点不放水。他被拖出房屋,吊在家门口那棵槐树上。他爹搬个椅子,蹲坐在椅子上,吆五喝六,用柳条把他当陀螺一样抽。
有时候抽累了,就换成擀面杖抽。王新虎被抽的哭爹喊娘,哭嚎声此起彼伏,甚是扰民。邻居都站在围墙边上看热闹,却没一个劝架的。
那些邻居眼里都是同情和畏惧,心里却觉得他就是欠收拾。天底下哪有老子不打小子的,尤其是这么皮实的小子。
槐花伴随着鞭笞声飘落,落在他沾满了鼻涕眼泪的脸上。他刚开始还哭爹喊娘,后来长了记性,他再也不哭爹了,只喊娘,因为喊爹没用,他抡起的胳膊只会一次比一次狠。
但是爹还在,娘却不在了。
他娘是在一个深夜走的。临走前给他做了一大碗番茄鸡蛋面,一边看着他吃,一边偷偷抹眼泪。
王新虎说:“娘,你走吧。”
他娘点点头,收拾好包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就这么抛下了他爷俩。
王新虎不怨她。他也知道爹喝醉时发酒疯的模样是多么的可怕,门闩上的锁被断了好几个。家里犹如囚笼。换他,他也想跑。
但他不会跑。因为娘说:“虎子,你是你爹的命根子,你要给他养老,好好孝顺他。”
因为这句话,王新虎留了下来。
那晚以后,番茄炒蛋,就成了离别的味道。
他娘不知道他身上有几道伤,但院子里的槐树知道。
他娘不知道他有多想她,但天上的星星知道。
今天的盒饭,让他想起了那天的心酸。
江小瑜悄悄问魏知非:“你知道他为啥突然哭么?”
刚刚那个男人很像王新虎的父亲。虽然那男的语言粗鲁态度不恭,但王新虎此人脸皮如此之厚,掀得女生裙,扒得男生裤,还能跟老师校长干架,又怎么会因为他爹几句话就哭起来呢?
魏知非顿了顿,漆黑的眸子像是会说话一样,只是淡淡而温和地看着俩人。那双眼睛无悲不喜,有一种跨越山河的平静。
江小瑜见他不说话,很奇怪。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魏知非这才抬眼看她,眸底的暗淡换成了如水般清澈的稚气。
“小孩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所以就只能哭啦。”魏知非站在床尾,远远地看哭成怂包的王新虎,只轻轻道了句:“你不是青龙帮老大吗,怎么还哭鼻子。”
“我这叫男人的伤感,懂不?才不是小女生哭鼻子,妈的。”王新虎撸了一把鼻涕,连人员都不拉拢了,继续大口大口吃饭。
江小瑜把辣条给他放那,“老大,辣条都给你,你别哭了。”
王新虎:“……”
他迅速地将辣条揽过来,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看在你还算懂点事儿的份上,本帮主这回就原谅你了。”
江小瑜看着他那傻样心里直乐,但又不敢表现得过于明显,憋得甚是辛苦。
她跟魏知非一前一后从诊所里溜出来。一掀开帘子,外面的风就灌了进来。诊所的走廊光线不好,穿堂风肆意掠过,地板上浮动着暗暗的光影。
此刻,小屋里看病孩子的哭闹声,垂暮老妇的咳嗽声,医生病人之间的交谈声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了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王新虎其实是个内心很脆弱的小屁孩。
其实,他们都是易碎的小屁孩。
江小瑜瞅了眼魏知非。王新虎至少还有个父亲,而魏知非却应该是父亲母亲都没有了吧,仅剩的生父不过名存实亡。想来外祖父母优渥的家境不会让他的余生吃太多苦,但童年坎坷的遭遇,却是一辈子也无法弥补的。
唉,都是缺爱的娃。
外面早就不下雨了,司机还在车边等他们出来。
江小瑜踏上回家的小路,这里离家不远,沿着马路走会儿就能到家。她心情愉悦,走了两步发现魏知非没有跟上来,一回头,才看见他还在晚风里站着。
她挥了挥手,“小朋友你赶紧回家吧!天快黑了,小心被坏人偷走哦。”
魏知非眉眼弯弯,高高的朝她挥手,身影逐渐消失在暮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