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父子俩都笑了。只不过一个是笑中带泪,一个是泪中带笑。
程斯语有些不好意思,原来这些事情说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无论何时何地,爸爸就是爸爸——爸爸嘴大他嘴小,说不过的时候就只能忍着。不忍怎么行呢,万一被扫地出门,可就等不到尽头苦尽甘来的幸福生活了。
“好了,可以了。”程斯语这才发现,自己心不在焉的盘算着那些小心思,水都有些凉了。于是急忙用毛巾替陆千帆把脚擦干。
“小语,以后别那么傻。”陆千帆费力地弯腰替程斯语把松开的袖口又往上挽了挽。
程斯语以为陆千帆说的是让他不要什么都自己扛、什么都憋在心里忍耐,本来又想梗着脖子逞能,把一切都自己承担,却听见陆千帆不失戏谑地调笑道,“你孝顺爸爸知道的,但是这屋里的卫生间也有热水,你不用端着个盆在走廊和客厅里走来走去啊。”
……
雨萱听到程斯自己讲述这些的时候在床上笑得前仰后合。在这样无忧无虑的笑容里,程斯语享受着全身心的放松和愉悦。自从他来到陆家开始,这个家庭带给他的就是温暖,关怀,希望和憧憬。无论是曾经他眼里伉俪情深的养父母,还是如今明明只比他小个十来岁,却保留了孩童天真的陆川和陆雨萱。陆家的每个人都让他看到了阳光底下人性的美好。
云雨之后,雨萱很快就在程斯语的臂弯里睡着了。程斯语望着窗外深邃的夜空,内心久难平静。有些事情就像是上辈子欠下的债,他不得不面对。今时今日,程斯语确定自己有能力处理好面对的问题,他有责任守护陆家的每一个人,不让他们任何一个因为外人而受到伤害。
——
一星期后,陆川出院正式上班。程斯语终于可以在独当一面时也喘口气,于是忙里偷闲又一次约了文婧单独吃饭。
“美国分部的诉讼组需要一个区域负责人,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升职调动。”程斯语终于下定决心还是把文婧送走,虽然自始至终文婧从未提起过任何与程斯语幼时相关的话题。可程斯语多年来谨小慎微的行事习惯让他觉得文婧就是个□□,留下她在卓陆无论是对律师还是对他的家庭都是不可估量的威胁。
“师父也去吗?”文婧并不急着表态。
“我的家在这里,哪儿也不会去。”程斯语斩钉截铁。
文婧似乎没有太多意外,本来已经搭上了白葡萄酒的玉手突然收回,转而轻轻抿了一口柠檬水,“可我的家,也并不算是在美国。当初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门路能进卓陆,其实也是想在国内发展——事业,以及家庭,我要在我的祖国升官发财,生儿育女,过上幸福的生活。”
“其实以你的工作能力不管在哪里都能有一番成就,不过你的个性嘛,并不是太适合国内的大环境。”程斯语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说。“这么快再升一级,对于很多人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
“我不在乎啊。”文婧轻松否定,“再说我在国内的梦想还没有达成呢。”
“什么梦想?”程斯语倒是希望文婧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如果可以用金钱来弥补,他宁愿做出一些经济补偿,让自己少年的遗憾少一些不安和内疚。
文婧一本正经道,“成为像陆律师和师父你这样的知名大律师啊!以后嘛,最好是做到卓陆的合伙人,这样咱们俩双剑合璧,有活一起干,有钱一起赚,师父你说好不好?”
“卓陆不与外人合作。”程斯语当即拒绝。今天他的初衷就是想撇清和文婧的关系,若是让这个女人当了合伙人,岂不是藕断丝连,再也斩不断?
文婧笑笑,擦擦嘴准备离开,“师父你别紧张,我开玩笑的。我知道卓陆是陆律师和他两个师弟的,真到了老一辈退休的时候,现在的卓总,陆总还有师父的儿子会继承律所,对吧?”
程斯语没说话,算是默认。卓子清已经好长时间对工作心不在焉,业绩上的突破和业务上的创新是肯定没有的,不过基本也算是尽忠职守,没出过什么岔子。反倒是他年纪不小,作为卓家唯一嫡孙却对成家问题闭口不谈,着实是让长辈们伤脑筋的头等大问题。
至于陆川,大家相处这么久了,能指望他多少陆千帆和程斯语心照不宣。成家立业哪一样都没谱,自己还像个孩子似的玩心太重难当大任,更别说以后找个什么样的老婆、教育出来什么样的孩子了。这也是程斯语把高雅韵安排在陆川身边的一个考虑,如果万一工作期间日久生情,至少给陆川配置了一个机灵点的贤内助。
如今程斯语只能自己苦苦支撑等着儿子长大,才能让他对律所的寄望有可能得以实现。眼前,程斯语想当然地以为儿子从小在律所里出入耳濡目染,跟他从十三岁开始在律所里熏陶异曲同工且有过之无不及,必定将法律事业视为自己的人生理想。可他却偏偏忽略了,其实当陆千帆和他都疲于奔命为律所忙碌时,孩子身边出现最多的‘榜样’反倒是曾经星光璀璨的陆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