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飞机除了实力摆阔以为,跟满大街都是的私家车一样有个最基本的功能,就是随便。
要是坐民航回国,就算是头等舱也会有空乘人员时不时过来服|务问候,陆千帆就算是不在乎陆川的面子也要在乎自己的脸面和卓陆的声誉,如此多事之秋绝对不能再给媒体留下任何口实。可私人飞机就不一样了,几名飞行员在机舱里专注飞行工作,没人会去关注或打扰老板和他尊贵的客人在后面做什么。
有了刚才吃瘪的经验,陆川下车后归置了自己的行李,灰溜溜地第一个钻进了飞机。从小到大,这飞机程青川带他坐过许多次,中间左侧靠窗的位置默认是他的专属。可这次陆川不想再碍眼惹父亲不痛快,自动自觉地坐在了飞机尾巴的位置——举家出行时,这里一般坐着保镖和保姆之类的角色。
上飞机前程家父子去机场的商店里给家人买礼物——家里的雨萱和小陆诚还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提前回家绝对算是个surprise。理由嘛,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就说因为程斯语活动过量受伤了。
陆千帆上飞机时毫不意外地看见蜷缩在飞机尾部的陆川。他侧着身子靠在机舱内壁,这里没窗户也没什么风景可以看,就只是那么安静的靠着。可他脑海里却一点也不平静,昨天晚上奥利一步步逼近的身影,程斯语被奥利踩在脚下的狼狈,以及他自己在面对那种一知半解的恐惧时的不知所措……可怕的画面不断重复出现,像一张密密网勒的他喘不过气来。平日不离手的手机随意地丢在旁边,陆川的眼神直楞楞地盯着地毯的花纹。要是以前,但凡有一格电,陆大少爷准会捧着刷刷娱乐新闻或者玩消消乐。
“坐没坐相。”陆千帆对陆川的不满情绪越来越甚,怎么就如此顽劣呢。明明是他惹了祸伤害了小语,却可以让人家吊着胳膊忙前忙后联络机场办理出境手续,而他自己先上飞机躲清闲。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完全没注意到陆千帆上来的陆川被这突如其来的训斥吓了一跳,浑身猛一哆嗦,许久还后怕。他感觉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只剩下心碎成渣渣,被父亲一脚踢到一边。他忍着身后的剧痛勉强坐直了身子,不敢看父亲也许掺杂着厌弃的眼光。
“长辈说话,不知道应声么?”陆千帆沉沉叹了口气,连小陆诚都将《弟子规》背的滚瓜烂熟了,陆川大约是连那句“父母呼,应勿缓,父母教,须静听。”都没听过吧。
“我……”陆川心里其实有千言万语想跟陆千帆说,他的委屈他的自责他的忏悔……他只是不知从何说起,不知父亲是否愿意倾听他的心声。“爸……”
“你还真坐的很舒服是不是?”陆千帆眉头紧锁,沉思片刻指着飞机中间一处稍微宽敞的地方道,“去,跪着。”
“这里?跪着?”陆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跪在这里,一会儿机组人员上来了他有多么丢脸!再说父亲想让他跪到什么时候,一路跪着飞回去吗?这是程爸的意思吗,为了让自己跪着,才临时改成了私人飞机回程?
“你是不是听不见我说话!”陆千帆裹挟着怒意的声音明显提高,“回家再跟你算账!”
陆川臀腿后背外忧内患各自有伤,一抬腿就像灌了铅似的沉重艰难。可是面对父亲的高压,他真的再没有勇气违背。就在刚才,他还在犹豫是在赌一次跟父亲较劲不认输还是好好认错装可怜博得父亲同情,可现在他明白了,父亲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他也没有强大到有本事可以在父亲的盛怒之下真的跟父亲叫板。
于是,脸颊烧红的陆川挪着沉重的步子移动到了飞机中间,无力而无助地跪了下去。此时此刻机舱里只有父子二人,可对他而言仿佛有千万双眼睛要用目光将他凌迟。
父亲他,就真的一点也不关心自己昨天晚上到底经历了什么吗?虽然无论身心他所遭受的一切都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可是即便如此,父亲连问都不问,还是足够让人伤心的。也许是程斯语已经向父亲汇报过情况了吧,他受伤了,他救了自己,他是所有人眼中的别人家孩子……甚至拯救一切的英雄。
虽说昨天两人回来的时候陆川身心受创严重,可是洗了澡睡一觉再换上干净衣服,他自己不说那些藏在暗处的伤痛又不会自己跳出来替他辩驳。反倒是程斯语这个大英雄,俩爸虽然谁都没问,可是陆川明白,他们都知道程斯语又是为了他才受伤的。所以现在肯定程斯语说什么就是什么,父亲,又怎么会在乎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可是程斯语到底跟父亲说了什么、说过多少呢?这些陆川都无从得知。
屈辱,愤懑,不甘心。
程青川和程斯语的笑谈声越来越近,陆川攥紧了拳头努力低头,曾经镁光灯下的光环少年如今却找不到任何一块足以遮羞的幕布。他自作主张地转向了机舱座椅,掩耳盗铃地希望别让他们看到自己的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