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大了的方曼姿对这一切无所觉,只是知道自己被人揽在怀里,靠着一个温热的胸膛,大约是他,又不敢确信。
他带她走到室外,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她家的地址。她听见自己的家,闹着不肯回去。
她不想回去,回去就代表会结束这一晚,结束可能是他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的一天,从此以后她会再也见不到他,再无关联,再无瓜葛。
她醉醺醺的,就在车里闹,闹得连司机都害怕,让他们下车。
“醉成这样,先下去吐一吐再打车吧,不然吐谁车上都是个事儿。”
周熙昂连声抱歉,揽着她下车,她醉得厉害,他没办法,带她四处找宾馆。
她没拿身份证,他也没,好一点的宾馆查得严,没身份证不让入住,他只能把她带到小宾馆去。
小宾馆的条件差了点,连中央空调都没有。
屋顶是老旧的吊扇,背阴的房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儿,老式电视机上,银灰色机顶盒用带花边的帕子蒙着,隐隐有一层灰。
床不大,被子叠得规整,床单被罩因为反复浆洗,白得有些发黄。
独立卫生间看着更小,拖鞋都不是一次性。
一切都是那么陈旧,破败,而怀里醉醺醺的女孩,她的光鲜与这里格格不入,甚至是突兀的。
他犹豫着,把她放到床上,伸手去拉吊扇的绳。
她以为他要走,一把扯住他,她不知哪来的力气,搂住他的腰,缠着他不放手。
“你陪陪我,我一个人待在这里会怕。”
他去掰她的手,她死也不放,最后硬被他甩开,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扑上去,勾着他的脖子要亲他。
他连吻她也不肯,按住她瘦削的肩膀非要推开她,她心里难受得要命,难道这件事都惹他厌恶吗?她偏要勉强。
他强把她扯开,沉声问她:“方曼姿,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怎么,知道是他,这个把她甩了的前男友,她还缠着不放手,就更惹他讨厌了是不是?
可她在那一刻不敢承认,不敢面对自己见不得人的心思。
“知道你是谁……这很重要么?”
不知她的话哪里惹了他不快,他掐住她的下巴,狂风骤雨般的吻落了下来。
她反抱住他的背,一双修长的腿攀上他的腰,更加主动去迎合。
如果他们注定会分开,她不想给自己的青春留下遗憾。
她愿意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他,让他主宰自己的快乐,主宰自己的一切。
他打开电视机,里面重播着什么国际新闻,屏幕在黑暗中散发着幽暗的光,那光照在他们身上,让她跟他都将彼此看得一清二楚。
吊扇在头顶吱吱地转,扇叶划破空气的声音也成了背景,他身上的味道混着房间的霉味,格外让她迷恋。
像是香港文艺片里才会有的画面,破败的房间,汗水滴落在一处,一切都是不光鲜的,不合时宜,又顺理成章。
可惜他们不是电影里的主角,等待他们的注定是分手的下场。
但在这一刻,没有人在乎结局如何,他们沉溺于此,仿佛世界只有他们两个。
电影画面在那晚重复了多少次,方曼姿已经不记得了。
只记得痛苦夹杂欢愉,她化为岸边的一颗鹅卵石,被浪潮拍打了一遍又一遍。
醒来已是下午的事了,老板敲门要他们退房,方曼姿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看到满地的衣服,地上的锡箔包装,以及睡在枕边的人,大脑懵了三秒。
恰好这时,周熙昂也被吵醒,皱着眉头醒来。
细碎片段在脑海中一点点闪过,她大概能拼凑出,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一把抓起旁边的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故作警惕看向周熙昂。
“怎么是你!?”
除了装傻,她想不到还能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一切。
她不能被他发现她的清醒。
周熙昂彻底睁开眼睛,他坐起身,嘲讽地看着她:“不然呢?应该是昨晚那个么?”
他这样的语气,不知为何,令她感受到了一丝难堪。
她想不到能用什么话来应对,他从地上抓起T恤,起身穿好。
她还盯着他,用一种他说不出的眼神,就像一根刺钉在他心里。
他心里头也不畅快,刻薄地扯了扯嘴角:“真抱歉,坏了你的好事。”
这下,她的火气是真的上来了,抬手指门口:“既然知道,还不赶快走?待会儿还有人要来!”
周熙昂冷笑一声,穿好鞋子,摔门离开。
她一个人坐在床上,气得心脏狂跳好一阵才平复下来。
再之后,得知他考上安城的大学,从此他们真的天各一方。
鞠恬恬的话一语成谶,可能有些人之间的缘分,在聚会的那一晚,就是人生中的最后一次会面。
旁人间分别,尚有温情,客气与祝福。
她与他的分别,只剩下讽刺,刻薄,不欢而散。
回忆至此,方曼姿敛起思绪,没再想下去。
也没什么好想的了。
陈北望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想什么呢?”
“没。”她摇头,“没什么。”
“那你们最后一次见面,他是说了什么吗?”
“……他祝我考上大学。”她随口编过去。
陈北望笑着摇摇头,说:“这人呢,总喜欢在后悔中度过当下,又在未来后悔当下没有好好把握生活。别再想了,大小姐,不如睁开眼,多看看身边。”
她难得从他嘴里听到什么正经话,不由得惊奇:“听你的意思,倒像是深有体会。”
“差不多吧。”他没否认。
“你后悔什么?”
“以前的,就不说了。”他舒展手臂,“现在倒是有一件事很后悔。”
“什么事?”
陈北望端起咖啡,一双好看的眼睛注视着她:“我后悔,不该出国太早,怎么也要等高考结束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