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
“什么?”
他的声音听起来毫无起伏。
“在我们找到那个人之前,谁也不要轻易离婚。”
“……”
方曼姿不禁问:“为什么?”
“已婚的身份,能解决很多麻烦,相对的,对一个企业管理者来说,已婚要比未婚听起来更靠谱一些。”
好像也是。
结了婚,就不会有亲戚在过年的时候追问你“有对象了没”“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谁谁的孩子已经一岁了你怎么还不知道急”之类的内容,耳根子也能清静不少。
她暂时还没想那么远,就这么得过且过也好,过一天算一天,等真有情况再说。
她也应了:“好。我答应你。”
-
翌日一早,方曼姿悠悠转醒。她略微动了动,只觉浑身疲惫,似乎被什么东西禁锢着。
迷迷糊糊睁开眼,室内光线迷蒙,日光被窗帘遮挡,没有透进来分毫。
待到稍微清醒了些,明显感到背后被温热胸膛紧贴,腰上似乎……还搭了一只手。
方曼姿吓了一跳,赶忙拿掉那只手,狠狠丢到身后,仿佛那不是胳膊,而是什么夺命的触手。
她整个人向前挪了挪,脱离周熙昂的怀抱,直到中间跟他隔了一人宽的距离,她翻过身,狠狠朝周熙昂的腿上踹了一脚。
“你怎么占我便宜!”
真是气死了,虚假夫妻也要有底线,不清不楚干什么呢?让他抱了吗!
周熙昂被她踹醒,睁眼就看到她用被子护住胸口,一副遭到侵犯严防死守的模样,眉头紧蹙,戒备地盯着她,小表情凶巴巴的。
他道:“是你自己过来的,我没有碰你。”
“不可能。”她死不相信,“就算是我过去,我总不能把你的手放我身上吧?你怎么不认账?”
“没做过,为什么要认?”
“那你怎么解释。”
周熙昂目光如水,落在她的脸上:“我要真想对你做什么,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力气跟我说话?”
“……………………”
热意沿着血液汇聚到脸上,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脸在一点一点发热,发红。
就连捏着被子的指尖,也因为这句话轻轻颤了下,很快,捏得更紧。
“你……”
她咬牙,想辩驳,又一句话也说不出。
周熙昂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他起身下床,一边走,一边解睡袍的腰带,裸露的胸膛结实性感,肩颈线条修长,顶上那张脸冷淡禁欲,怎么瞧都是一个迷人的雄性生物。
这样想着,方曼姿又暗自开解自己,被他搂一下怎么了?谁占便宜还不一定呢吧?再说,自己还踹了他一脚呢,怎么算都不亏就是。
她又在床上躺了会儿,打开手机刷朋友圈。
随便往下翻两条,都是她婚礼上的照片。
她昨天一直在结婚,都没时间拍照,这会儿从别人那看到婚礼现场,星河璀璨,闪耀夺目,她穿着白色婚纱,与周熙昂站在一处,互相挽着手臂。
从照片上看,这场婚姻,倒也幸福。
她觉得角度不错,长按图片,保存到了手机里面。
-
方曼姿梳妆台前化妆,周熙昂坐在靠椅上,迎着落地窗边的晨光看书。
她顺着镜子看他一眼,他捧着书,认认真真在看,很安静,也好像什么事都打扰不到他。
学生时代他就是如此,别人在玩,他在看书;别人在偷懒,他还在看书。
总有人嫉妒周熙昂常年居于成绩榜首,又有多少人能付出跟他一样的努力呢?他的成绩是在别人放松时一分一分学来的,在她看来,他有什么样的成就都是应该。
这么多年过去,似乎什么都变了,唯一不变的,就是他在看书时,眉宇凝结间化不开的心事重重。
她那时就问过他:“周熙昂,你这么小,怎么总皱眉啊?”
她伸手,轻轻帮他抚开,他便不皱了。
有时忘了抚,他还是会皱。
他没有回答过她的话,她每次抚平他的眉宇,他都不会躲。
她以为他的心事只是高考。
而今他们离开校园两载,他似乎已经留下了,这个看书轻轻蹙眉的习惯。
她化好淡妆,站起身道:“我化好妆了。”
周熙昂把书放到一边,嗯了一声:“下楼吧。”
两人先后出了卧室,一楼的阿姨看到他们从楼梯上下来,道了句:“先生,少爷他们下来了。”
沈修远放下报纸,抬头看了一眼,脸上满是笑意,道:“吃饭吧。”
等方曼姿跟周熙昂走到一楼时,餐桌已经备满了早餐。
早餐种类很多,吐司,煎蛋,各种酱,也有清粥小菜,豆浆油条,很丰盛。
沈修远笑呵呵跟他们打招呼:“起床了?睡得怎么样,没有不习惯吧?”
方曼姿也笑:“怎么能不习惯,我从小就在这儿长大,伯伯这里就是我第二个家。”
沈修远率先入座,又招手,让他们两个也过来坐。
“说得对,以后这里,真就是你的家了。”
沈修远年逾五十,却丝毫不显老,人看着儒雅有风度,很有涵养。
此刻说出这番话,也是精神满面,明显心情很好。
方曼姿明白他话中意思,虽说能跟沈伯伯成为一家人是件开心的事,但因着周熙昂的关系……总归不太自在。
她点头道:“好的,伯伯。”
“还叫伯伯?”
“……爸。”
她别别扭扭叫了一声,沈修远笑容加深,夹了一片吐司到她面前的空盘里,又给周熙昂夹了一片。
“来来,你们多吃点。”
周熙昂伸手,在吐司马上要放到盘子里的时候,他突然把盘子推开。
“谢谢,我自己来。”
他夹了半根切好的油条,放到盘子里,又盛了一碗豆浆。
全程对沈修远的吐司视若无睹。
夹吐司的手臂还僵在餐桌上。
她暗暗抬眼,看到沈修远脸上的笑容逐渐尴尬,她在心中哀叹一口气,就周熙昂这个臭脾气,一般人真就没法接受。
她端起自己的餐盘,上面那片吐司刚被她抹好果酱,她用餐盘接住沈修远夹给周熙昂那片,嘴里说着:“正好我一片还不够吃呢,爸你不要给他夹,太惯着他了。”
放下盘子,她拿起一枚鸡蛋,磕碎了,边剥边说:“我给你剥个鸡蛋吧,我小的时候,你经常给我剥,如今换我给你剥了。”
僵硬气氛被她打破,沈修远笑着说好,然后,看了周熙昂一眼。
后者敛眸,表情温和且淡漠,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如同一个旁观者,一个局外人。
他周身的冷意,硬生生将这其乐融融的氛围划开,他站在气氛之外,任何人都打不破他心里的坚冰,他也无心参与。
沈修远道:“熙昂,安城那边业绩很好,总部这边也不及你们,你做的不错。”
“谢谢。”
他一句话,又把话题直接掐灭,没给人往下说的机会。
沈修远也不介意,又道:“你难得休息,借着这次结婚,跟曼曼好好放松一下,一起出去度个蜜月吧?”
“噗——”
方曼姿一口牛奶呛住,在一旁咳嗽了起来。
“不用了,爸,真的不用。”她摆手,“公司……还有事,蜜月我们自己会找机会补,您不用操心啦。”
沈修远看向儿子,问:“你的意思呢?”
周熙昂瞥了眼不断拍胸口的女人,还有她因为咳嗽而发红的脸颊:“都听她的。”
话题又死在这里。
方曼姿嚼着吐司,用眼睛打量这对父子,不得不说,这个气氛真是太奇怪了。
沈修远几次欲言又止,明显有话要说,再看周熙昂,一直敛眸,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唉。
结婚不易,姿姿叹气。
早饭吃罢,沈修远先行离开,餐桌上就只有她跟周熙昂两个。
方曼姿喝了最后一口牛奶,舔了舔唇上的奶渍,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安城?”
“三天后。”
“为什么?你留在这儿有事啊。”
周熙昂放下筷子,看她:“后天你要回门。”
“?”
她自己都不清楚这些,他倒是很懂这些俗礼。
他站起身,临走之前,留下一句话:“我出去一趟,你慢慢吃。”
“……”
他出了别墅,往地库方向走去。
她早就吃完了,完全是觉得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吃东西,不够夫妻同心。
他倒是走得干脆。
-
她回到房间,拿起手机,看到鞠恬恬半小时前给她发的消息。
[步入婚姻殿堂的感觉怎么样?]
方曼姿连发了三个大拇指向下的表情,回:不怎么样,刚才一声不吭就走了,将虚假婚姻进行到底。
鞠恬恬: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们这样也挺好的。
曼zZZ:?好从何来?
鞠恬恬:你们以前在一起过嘛,彼此都很了解,而且家世相当,门当户对的,要能好好过一辈子,真就挺不错。
方曼姿看到这些话,决定必须好好纠正一下好朋友的不健康思想。
曼zZZ:如果让你立即跟你的前男友结婚,你愿不愿意?
鞠恬恬:……结冥婚它不吓人吗?就不能有点阳间的婚姻吗?
方曼姿对好朋友发出谆谆教诲: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谢谢。
鞠恬恬:可我们这情况不是不一样吗,我那是当初眼瞎遇到人渣,虽说你跟周熙昂可能也分的不太愉快吧,但你们这都结婚了,能不能好好聊一聊,毕竟不是特别的缘分,就不能一路走来变成一家人么!
方曼姿皱眉,这说的好好的,最后一句怎么还唱上了?
鞠恬恬:你看昨天你们结婚,参加婚礼的老同学都挺高兴的。我是琢磨着,结婚的意义毕竟不一样,能不结第二次,就不要结第二次。
曼zZZ:?你这么封建?
鞠恬恬:就比如说,我跟欧巴要是分手了,就像你跟周熙昂这种情况,我不知道你,换做是我的话,我肯定会不甘心。
鞠恬恬:既然你们已经结婚了,说明上天就有这么一场安排。我信命,我就觉得,上天能让你们重新相遇,必然有它的道理。
能有什么道理?
方曼姿不觉得。
她回复:这才结婚第一天,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走一步看一步吧。能过就过,不能过离了就是。我都看开了,你还有啥看不开?
这边聊着,一些圈子里的塑料朋友约她出门看艺术展,左右一个人在家没事,她就答应了。
放下手机,方曼姿去衣帽间换了条裙子,背上最爱的喜马拉雅,下楼要出门。
沈修远从楼上下来,见她要走,不由得叫住她。
“曼曼,等一下。”
她把脱口而出的伯伯硬咽回去,换上一句叫不太熟的爸,问道:“您找我有事?”
沈修远朝她招手,示意她在沙发上坐下。
反正时间还早,方曼姿就先坐下了。
沈修远问:“熙昂出门,没有叫你一起?”
方曼姿心里警铃大作,以为沈修远看出了他们塑料夫妻的本质,赶忙摆出甜蜜的姿态,将耳边鬓发掖到耳后,故作娇羞道:“没有啦,他说他一个人去就好,让我在家里休息呢。”
天知道,她连他去干什么都不清楚,谎话张口就来,闭眼就编。
沈修远叹了口气:“曼曼,我跟熙昂的关系,想必你也看出来了,他对我并不亲近,我知道,他对我是有怨恨的。”
方曼姿想起跟周熙昂在海边的谈话,没言声。
沈修远道:“他不让我去,我不意外,这么多年都是这样。但你不能不去,他也不该针对你。”
“?”方曼姿听得云里雾里,问:“呃,您在说什么?”
沈修远站起身,从不远处的柜子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又拿出一支笔,走回到沙发这边,俯身在茶几上写下一长串文字。
写好后,他把这页纸撕下来,递给方曼姿。
她接过。
沈修远合上笔盖,说:“你去这里找他吧。”
她低头,纸上面的地址,是郊外的一处墓园。
“他应该,正在看他的母亲。”
沈修远的声音,随着这处地址深埋的一段往事,变得有些悠远。
“细数起来,我也有好多年,没有见过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