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还要怎么样?”路乔浑身上下都疼,一口气喘不上来憋在嗓子眼,一路拖行李找路暴晒折腾到极点的暴躁跟火山爆发一样冲上头顶:“你什么眼神啊?有病吧!?”
“你才有病吧?叫叫叫什么?”那男生恼了,骂了个脏字:“又不是帮你搬的,神经病。”
叶苏一脸茫然,拉拉路乔的袖子:“啊?怎么了?怎么吵起来了?”
那男生掉头就走。
路乔喘着粗气,甩开叶苏的手,气得跺脚,她从来就是个暴脾气,眼里容不得沙子。
如果不是喉咙里涌上来的酸味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她还能冲上去跟那狗眼看人低的色狼辩论三百回合,非要他道歉不可。
叶苏那张脸在她面前担忧地晃,看得她心烦意乱。
她低头,叶苏穿的牛仔裤显得小腿纤细修长笔直,脚踝不盈一握,大腿到臀部勾出让女生都忍不住多看两眼的曲线,穿着平跟鞋腿依然长得令人咂舌,裤腰收着窄窄的腰肢,偏偏好像还留有余地似的留着缝隙,露出一点点平整小腹的影子。
而她同样穿着牛仔裤,两条腿被面料绷得紧紧的,运动鞋带了两厘米的跟,依然拯救不了粗壮的脚踝,大腿内侧的肉几乎要挣开线头挤出来,小腿肚鼓出来两团健壮的肉,像两根饱满的萝卜,小腹被勒得鼓鼓的,肚脐被两层脂肪夹住,一弯腰就缩到肉里去。
路乔闻到自己身上馊了似的汗水味,她猜自己在高铁上睡了一路的头发乱如鸡窝,太阳晒得她脸上开始出油,把早起涂的美白防晒融化成一条一条的斑纹。
她突然有点恶心自己。
“你还在生气吗?”叶苏没注意到她的视线,只小心翼翼地问。
“没,走吧。”
她突然不想和叶苏一个寝室了。
她当然不介意世界善待美人,换她来帮忙她也愿意帮叶苏。
她只是不想叶苏被善待的时候,她只能站在一边看。
这不公平。
她想,这四年她还要看到多少不公平。
3
新生欢迎晚会的唯一一个新生主持人是叶苏。
她是被孙畅学姐推举的,满脸写着不情愿,路乔打心里相信她宁可盘着腿在椅子上追剧刷微博嗦粉喝奶茶傻笑不洗头,也不愿意拿着一大张主持词吭吭唧唧地背。
但当叶苏站在台上的时候,吊带白裙长长地拖拽在地上,宛如收拢的花苞或是倒垂的鱼尾,玲珑有致的肩胛锁骨在舞台的冷光下白得几近透明,一枚小小的四叶菜银项链垂在胸口,随着她一举一动泠泠反光。
全场都很安静。
每个人都没办法把视线从她身上挪开。
路乔去后台找她的时候,她缩在凳子上抱着稿子哀嚎,拽着路乔的胳膊一个劲哭诉:“完蛋我忘词了,我发誓我上台前还完整地背过一遍,一个字都没错,结果台上不仅说少了,还说错了,都是陈学长临时帮我圆的场……你们能听出来说错了吗?肯定听出来了吧!”
路乔僵硬地安慰她没听出来,林晓希摸摸她的头说谁也不知道稿子原本是什么样呀,孙畅学姐咯咯笑着说谁都有第一次失误的时候,陈学长故作惊讶说我哪里帮你圆场了啊你说得没错呀。
叶苏被逗笑了。
路乔低头看着抱住胳膊不撒手的叶苏,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
没有对好友的担心,没有对主持终于结束的欣慰,没有对她犯错的心疼或是再正常不过的善意嘲笑。
什么都没有,只有气愤。
她想谁在乎什么破新生迎接晚会?谁在乎这种本质无非是交朋友的玩闹场合?谁在乎你说的什么主持词?过了今夜还有人能记住半个字吗?
谁都不会记得,他们只会记得你漂亮。
全年级的人都会认得你,你现在去大厅,所有人都会对你笑。
真正该哭的人是我,路乔想,我这辈子都不会站在舞台上,都不会像你一样一言不发就能惊艳四座,都不会简简单单就能在别人心里拥有一席之地。
甚至,如果是我在这里哭,路乔想,不会有人来安慰我。
而我才是该哭的那一个。
路乔借口说要去厕所,摆脱了叶苏冲出了人群往外走,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涌起来如此多的委屈,为什么转眼之间变得这么恶毒,这么嫉妒,这么小气,这么令人作呕,那么多恼火和仇恨翻滚起来,让她无法站立在关怀的人群中,无法挤出笑容面对叶苏。
她没头没脑地往前冲,嘭的踢到了放在椅子边的吉他,吉他咣当一声倒地,六弦俱响,惊天动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路乔拼命把眼角的眼泪抹掉,蹲下去扶吉他。
“没事的,你没摔着吧?”一只手把她扶起来,手心温暖,男生穿着不起眼的黑卫衣,轻松得一只手抓过吉他,温柔地问。
路乔摇摇头。
“你是叶苏的朋友吗?”男生又问。
路乔点点头。
“我就问问,没事了,你忙吧。”男生低头检查吉他,眼睛里流露出心疼。
玩乐器的都把乐器看得比命重。
路乔实在不好意思,袖子把眼泪擦干,顿了顿说:“你叫什么?”
“许行舟。”男生挠了挠头,看到女生的眼泪让他心里过意不去,耐心道:“计算机系的,我也是新生。”
路乔想起来他在晚会上负责吉他伴奏。
“你要加她微信吗?”路乔摊牌。
“诶?可以吗?”许行舟犹豫了一下,路乔这才发现他坐在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人群中发光似的叶苏。
“算啦,”他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眸子黑而湿润,温和地催促:“不让你为难,你快去忙吧。”
路乔心里一动,许行舟身上透着没来由的温暖和恰到好处的分寸,她心底的烦躁被不动声色地抚平。
但是不是一个系的,大概遇不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