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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导火索是那天的球赛。
一班对五班,周三下午一节课后主球场,起因是上次五班的往球场上扔书包占位,被一班的踢到一边自顾自地踢起来。五班叫嚣着先来后到,一班反唇相讥说人都没来算什么先来,谁知道那些破包是谁的。
梁子结下了,都是球队的,除了打架,只能拿球定胜负。
程观上半场失了一个球,下半场一心要补过,结果被五班的前锋一脚横过来铲在地上,倒下去的时候胳膊肘撑着地面,蹭破了皮。
伤得不重,但是血淋淋的,看得吓人,所有人都叫他离场去医务室,程观闷闷不乐地只好下场。
他惦记输赢,不想离场,就在操场后面的小卖部买矿泉水,站在树荫下冲伤口。
伤口没冲完,光是疼得他龇牙咧嘴倒吸冷气,一抬头却看到了林晓希和张亮走过来。
他们怎么又走在一起?!
程观躲在树后看,看到林晓希付了钱,看到她买了冰红茶,把可乐递给张亮,然后又买了一把干脆面。
她还花钱给张亮买饮料买干脆面?!
程观气得肺都要炸了,难怪张亮不管怎么被排挤,成天还乐呵呵的,原来不是没心没肺,是有人暗地里接济他?
在他程观的眼皮底下接济?
程观二话不说现身直截了当地走了过去,张亮立刻吓得僵硬了,干巴巴地捧着拆封了的干脆面,不知道该吃好还是不吃好。
林晓希费了一番力气拧开冰红茶,眉眼低垂地小口小口喝起来,堪称旁若无人。
“你在干什么?”程观粗暴地问。
“喝饮料。”林晓希把瓶盖拧上,眼睛圆圆的,像某种温顺无害的小动物。
“你要女生请你吃东西?”程观有气对着林晓希撒不出来,这么多天累积的怒气炸了出来,但他没法对女生动手,转身一巴掌抽掉了张亮手里的干脆面,干脆面啪得一声掉在地上,揉碎了的碎面散落一地。
“不不不不是的,”张亮又开始结巴,眼睛止不住地瞟林晓希。
“不要动手,”林晓希柔声细语:“那是我的干脆面。”
“你还知道是你的?!”
“对,我的。”林晓希直视他,像是征询一个数学答案一般问道:“怎么了?”
她还问怎么了,那当然是废话!她就不应该请张亮吃东西,因为我程观不请他吃,谁都不许请他吃!
程观一愣,话噎在嗓子里说不出来,他这些气话可谓是毫无逻辑,全没道理。
他没来由地矮了气焰:“你为什么请他?”
“因为他帮我搬了很多次作业。”林晓希对答如流。
程观哑口无言。
“你为什么每次都找他搬作业?”
“因为每次只有张亮有空,其他人都在踢球或者玩牌。”林晓希声音又轻又小,但是说出来的话仿佛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程观,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程观不知道说什么,是他希望的,是他希望张亮被孤立,但他不希望他被孤立完了以后成为和林晓希混在一起的理由!
林晓希是他的后座,和张亮隔了两组,他们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凭什么突然之间就搞好了关系。
只能是林晓希故意的,只有是林晓希故意的。
“你不要请他吃东西。”程观干巴巴地说。
“你为什么不请他吃?”林晓希看着他的眼睛,反问。
“我的钱,我高兴请谁吃就请谁吃。”
林晓希笑笑:“我的钱,我高兴请他吃就请他吃。”
张亮涨红了脸,站在两人中间,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一句话不敢说。
一口气憋在程观胸口,沉甸甸地压着心脏,发出令人恐惧的咚咚声,他想开口,那团气堵在喉咙里,冲上他的头顶。
他想大吼说我不跟你玩了,但林晓希从来也不是他的朋友。
他想说你别吃我的东西,但林晓希从不吃他的东西。
他想说你别拿我的钱,但林晓希从不要他的钱。
他拿林晓希没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
林晓希轻声说:“张亮,我们走吧。”
张亮像是没有脑子的木偶人一般跟在她身后,时不时抽搐似的回头看一眼脸色发黑的程观。
“对了,”林晓希回头:“你胳膊还在流血,拿矿泉水冲可能没用,你要不去一下医务室,要我陪你吗?”
程观僵硬地低头,看到自己还在出血的胳膊,摇了摇头。
“那你注意安全。”林晓希点点头,转身走了。
程观迷茫地看着她的背影,柔顺的马尾搭在肩头,瘦削的肩膀在校服底下印出直挺挺的轮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