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年参加匆匆忙忙抓了个许行舟伴奏,练琴像是玩儿似的,练歌像是玩儿似的,排练就是一起跟玩儿似的,上场随随便便套条裙子就敢抛头露面,也不知道什么是紧张,迷迷糊糊就拿了个校第二,震惊了全艺术团的学长学姐。
从那以后我就仿佛和许行舟绑定了似的,被全团大力培养,专业的吉他老师每周一次给许行舟培训,声乐老师每半月在指导完合唱团以后给我开小灶,带我的学姐是个热心肠,每次两眼冒星星似的抓着我的手说我以后一定能为校争光,打败我们的宿敌高校。
第二年参赛前三个月就开始定向排练,团长和副团长亲自来听,学姐紧张地不住搓手,连带着我和许行舟都尴尬地手脚不知道该往哪放。
于是没有压力的被迫承受压力,不紧张的人开始紧张。
第一年参加的时候纯为了开心,后来却不知怎么变了味,参加变成了必须的任务,而夺冠成了所有人的期望。
第二年毫不意外地拿了校冠,而后代表学校去参加市淘汰赛,在选曲问题上团长学姐和我们产生了矛盾,他们希望选一首高爆发高音炫技的震场曲子,而我和许行舟想按部就班细水长流,学姐说我们毫无经验,那种曲子放上去就是泯然众人,我和许行舟觉得没有真情实感唱了也没用,打动别人之前应该先打动自己。
巨大的分歧导致我们两首曲子同时排练,直到前一天晚上还在争论不休,我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硬气起来,平时是说什么都好的人,那晚却坚定地说我要唱我选的那首。
我只是想,我和许行舟每天每天熬夜排练,十二月的北方,风冷得能冻掉脚趾,我们就找个空旷没人的地方一遍遍一遍遍地唱,唱到嗓子哑到一整天不愿说话,凭什么最后要用一首不喜欢的歌上台。
学姐和团长抱着胳膊看着我,又看着抱着吉他的许行舟,沉默了很久,说这是你们的比赛,你们自己定。
本来就紧张的准备时间被一分为二,最后发挥失常首轮被淘汰,是情理之中。
我们那天晚上被校贴吧整个首页屠版挂着骂。
一条帖子直接被涌现过去的校友回帖回到人工置顶,密密麻麻的楼层堆起来,全都是清一色的问号。
为什么校冠是她?
她怎么配?
她唱的什么玩意?
这歌是谁挑的?
那吉他是菜市场买的吗?
弹错那么多好意思上台?
就这两人出去丢人?
这歌有技术含量?
别说是我们大学的,上去恶心谁呢?
艺术团越来越水了吧?
回去第一次艺术团例会的时候,团长和学姐的眼神让我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坚持己见。我甚至想输也无所谓,唱他们挑的歌输总比唱我们挑的歌输要好。
哪怕结果都一样。
第三年团长退休了,许行舟成了副团长,学姐因为忙已经没法兼顾比赛,九月初刚一进校的初秋夜里,我和许行舟抱着琴坐在池塘边选曲,满耳都是如海蝉鸣。
“选去年学姐挑的那首吧。”我说。
“选我们挑的那首吧。”许行舟看着我的眼睛:“我觉得能赢。”
那首是顾辛旅的歌,是他的走红的出道曲,叫《有效时限》。
“你说那是爱情的有效时限
如风中云烟,如雨中烛焰
转瞬即逝,昙花一现
我见你的那天
晴空万里笑容明艳
你说一诺千金却千金不换
你说情比天高又情比金坚
你说山水易改但真情不变
可最终曲终人散不论亏欠
结局只分道扬镳再也不见
那日的风穿过雨水缠绵的屋檐
檐下风铃清脆如同梦里的笑颜
同经的苦同行的路一一浮现
只是如风中云烟,如雨中烛焰
转瞬即逝,昙花一现……”
我们拿了亚军。
去年那些骂我们的帖子统统换了个口气又重新刷起了屏,铺天盖地都是一片赞美和吹捧,我和许行舟,还有团长学姐来现场加油的路乔调整背景音乐的谭青穗,以及一众好友们欢天喜地吃烤串,本来豪言壮志绝对不看那些墙头草顺风倒赢了吹输了骂的没良心校友,吃到一半也不知谁起的头,都开始嘿嘿笑着刷手机。
“你们明年肯定能拿冠军。”路乔豪言壮志和我碰杯:“绝对囊中探物,瓮中捉鳖。”
“这成语用的不对吧,”许行舟笑得打嗝:“什么鳖的。”
路乔做了个鬼脸:“我说对就对,对吧叶崽。”
我跟着狂点头。
烧烤的孜然香气盘旋着升起,大红的塑料袋绑在电风扇的叶片上一转一转晃成蚊香一样的圈,几个男生热得打了赤膊,女生就捂着脸笑作一团数落他们耍流氓,嘲笑他们一堆白肥肉有什么好看的,男生就不服气地弯起手肘展示自己被淹没在脂肪层下的肱二头肌,费力凹出曲线来。
“你以后想成为歌手吗?”林晓希小声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