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她坐在逍遥馆闪烁灯光的阴影中,冰冷生硬地拒绝:“他最近不太好。”
想到她软和下来选了大冒险,翻了翻手机看到通讯录第一个的许行舟,立刻转变主意要罚酒。
想到许行舟冷冷地说“没必要”。
后座林晓希细声细气地抚着路乔的头,喃喃道:“不要置气啦气坏身子可不好。”
我心里一直别扭的心思悄无声息地融化了,方才的不悦全都化成了担心,原是路乔在和许行舟闹矛盾,喝醉了酒拿我撒气呢,真是小孩子脾气。
我转过头小声安慰道:“路乔你可别生气了,许行舟脑子呆呢。”
路乔闭着眼深吸了口气回我:“别说许行舟的不好。”
我哭笑不得:“许行舟你瞧瞧,她还帮你说话,铁定没怎么生气呢,你们吵架不用问都知道是小事,往心里去可就不对了。”
许行舟轻轻恩了一声。
车内重新安静下来。
林晓希的家很快就到了,她担心地帮路乔把外套罩好,又再三道谢才下车轻轻合上门,路乔在安静地行驶中当真睡熟了,发出均匀的鼾声。
“我先送你回去吧。”许行舟掉头。
“别,你先送我绕路,先送路乔。”我小声道。
许行舟犹豫了下点点头。
路乔在睡,我两也一直安静坐着各想各的心思,车内表跳到了零点,车内温度升起来,我迷迷糊糊缩在椅子上犯困。
许行舟把暖风口往我这边推了推,趁红灯往后探身够外套。
“诶,”我听到动静睁眼拽他:“开车呢。”
“你披上吧,仔细别着凉。”他把外套递过来,我只好松松盖上,被他闹一下反而不困了,揉揉眼又坐起身子,刚刚犯困之间,路乔吵闹大哭仿佛变成很久远的事情,身子暖而舒坦,酒气散了些,满腔不愉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晚上夜行的车辆逐渐变少,道路畅通起来,车子稳而快地向前行驶,路边橙黄的路灯一个个向车后有节律地滑过,宛如午后花园里阳光下的栅栏。
许行舟看了我一眼,声音压低了问:“你睡好了?”
“恩,”我点头,也极小声地回答:“我好像还梦到同学春游去湖边,还听到鱼在水里蹦的声音。”
许行舟低低笑起来:“那好,以后随便找个农家乐去钓鱼吧?我记得好久以前你就说想去农家乐晒太阳摘草莓,然后坐树荫下钓鱼钓一下午。”
“行啊,”我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说了这个话,但颇有兴致地应和道,往窗外望去却不像是之前路乔家的方向,楼和楼之间距离变得稀疏,一些土味店顶着“胖婶酸菜鱼”“红润超市”“大团圆五金店”的招牌或大或小层次不齐地立在路边,尘土从车尾轮胎下飞扬而起:“这是哪里?”
“五环外了,路乔半年前搬了家,就在你和他……认识的那阵子。”
他又开始提程观,仿佛离了程观就不会说话了似的,但我现在无心纠结这些细节:“她搬家了?却没告诉我?”
许行舟犹豫道:“搬了个偏远的小区,面积也变小了,所以算不上喜事……而且她说东西乱糟糟的不好整理,人一多就更乱了,宁可清静点,不仅没请你,谁都没请,你别歪想。”
我默默道,可是请了你啊。
“而且那阵子,你看起来挺忙……”许行舟又磨磨蹭蹭,斟酌用词,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看得人心里发慌:“她说你又在各种高级场所出没还买了很多名牌包……不过这些我不懂。”
“我还不懂为什么才半年,为什么是个陌生人……”许行舟轻声道,他说的又低又缓,我既不想回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们就一直沉默着到了路乔的家楼下。
那是一片冷清的小区,大门无人看管,保安室空荡荡地亮着灯,铁门上挂着生锈的锁敞开着,里面的路面缺乏维护,停车位上杂草横生,小区内的灯一抽一抽地闪动,积雪薄薄地堆在路面发灰。
我们从路乔的包里摸了钥匙,试了几把打开了单元门和家门,大概是因为夏天才搬家的缘故,房门上空荡荡的也没贴对联,只七零八落地黏了圆的方的小广告。
路乔家确实是刚搬家疏于整理的样子,她从前在宿舍也不勤于打扫,书衣服文具化妆品乱糟糟地往桌上一摆了事。家里大箱小箱堆了满满半面墙,有些甚至没拆封,水池里堆了三四个泡着的碗筷,鞋柜上堆叠了她的包和零散的会员卡,餐桌上放满了兴许是双十一采购的抽纸和卫生巾。
原先我们三个会一起拼单,我,林晓希,路乔,双十一会一口气买下接下来一年甚至一年都用不完的纸巾,浩浩荡荡地搬回来堆在寝室里。周媛媛每次都不屑一顾地问买这么多不占寝室地方吗?本来地方就小还要堆这么多,纸巾能值几个钱?占了公共空间是算谁的?凭什么她没买纸巾也要被占用空间?
我们三就默不作声地费力把纸巾塞在衣柜或者桌子下面,用力地塞进去,又被挤压着滚出来,像是想要拼命藏好却又露馅了的受伤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