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千秋节,可谓是这个紫微城内最热闹的日子了,宫城魏巍,松柏苍苍,花团锦簇,香云袅袅,明明已近三九,可在皇上的敕令之下,宫中的司设司硬生生地还是搬出了数不尽的姹紫嫣红。
姮娘虽然在大业殿中当差,前阵子又被日日借调至长生观帮忙,可她毕竟隶属司寝司,为了这个千秋节,内廷六司哪个不是卯足了劲争脸面,司寝司断然也不能被别的司给越了过去的。
“听说司设司为了培育花苗,是在宫城外的温泉谷地搭了暖棚,可那些苗木哪是一朝一夕就能养成的,其实是早三年便已经定下来这个法子,这才有如今宫中的姹紫嫣红。”
碧菀一边做着手中的活计,一边对姮娘说道。
她们二人现在在紫微城西苑翠微殿,为千秋节做最后的陈设布置。明日是千秋节,而今晚宫中宴,邀请了朝中七品以上官宦列席,加上这些官宦的夫人诰命,皇亲国戚,还有那些有爵位、军功在身的都中贵人、以及番邦贵客、外国使臣,届时自然人潮如织。
按照以往的惯例,对于一些血脉亲近的皇亲国戚,皇上会赐在宫中落宿,参加明儿一早的千秋祭祀。故而司寝司的宫人们,便得早些备好这些寝具宫舍。
而这翠微殿,因紧挨着内廷,往常都是最有身份的血脉骨亲住的。而咱们的这位女皇帝,血脉骨亲自然不是李氏,便是武氏了。
铺好厚厚的皮褥子,上头盖着宫中最上等的千花云锦瑞寿丝衾锦被,姮娘拿着一个尘拂,细细地平整着床榻。
“司设司这么大的事,也不知会其余五司,就为了博千秋宴的头彩,这事做得也委实太不地道了。”耳边传来碧菀絮絮叨叨的抱怨声。
“难不成往年司设司都不陈设新鲜花木?”
姮娘开了口,她虽然第一次经历千秋宴但也不是傻的,既然每年的千秋宴都在冬天,为了博武周氏的欢心,六司自然多有巧思,这三年前就备下的苗木又算得了什么。
他们司寝司这一回不也费劲心思弄到了西域奇香云枕香吗?
满城的姹紫嫣红固然是美,但是这些苗木精贵无比,便是武周氏兴致来了赐花给臣子还得费时费力地去养,可是云枕香却不同,便携、独特、珍贵、神奇,用来赏赐最好不过。
所以这一回司寝司未必就没有胜过司设司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碧菀接着姮娘的话茬道,“咱们司寝司以林姑姑为首,与皇上最是亲厚,六司上下谁人不知,司设司这般行事,不告而备,便是没有把咱们司寝司、也没有把林姑姑放在眼里。”碧菀愤然而道。
姮娘不动声色地冷眼看着她,她口中的林姑姑便是与武周氏焦不离孟的林婉儿。
林婉儿以罪奴之身没入宫中,却因为聪明伶俐、才华横溢而得到武周氏的赏识,有女相之称,别说六司,就是前朝的那些大臣,又有谁敢得罪她?
司设司的孙姑姑不过是个寻常宫人出身,因巧思而得到提携,翻来覆去也统共是内宫这么大的地方,要说她的胆子肥到敢捋林婉儿的虎须,姮娘怎会相信。
所以碧菀这话里的意思,必然是别有用心的。
“既然是上头的争锋相斗,与你我又有何干?好好做完手中的活计,别捅了篓子便是对咱们司寝司最大的好处了。”姮娘淡淡说着,将云枕香的香球小心翼翼地放置于香笼之中,又仔细地摆好了香匙、香帚、云母片和一众香器。
“姐姐,你怎么就如此冥顽不灵呢,”碧菀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样子直勾勾地瞅着姮娘,“如今为了司设司的事儿林姑姑心中不快,若是能够解了林姑姑的气,可不就是为咱们司寝司挣了个脸面了吗。”
姮娘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斜睨着碧菀,“喔?看来你是有什么法子不成?”
见谢姮似乎来了兴致,碧菀眼眸中闪过一丝光芒,连忙凑到她的身旁,附耳道:“这次司设司想出了温泉地养花木的法子这还算不得什么,我听说孙姑姑还想方设法地弄来了一株牡丹花王,可宫里谁不知道皇上不喜牡丹,孙姑姑拿牡丹作祥瑞就是太岁头上动土,可为何她还如此一意孤行,实在是这株牡丹紫气缭绕绝非凡品。若真让皇上见到了,恐怕他们司设司这次是一骑绝尘了。只要能够让孙姑姑献不成牡丹花王,这事不就成了吗?”
“这可是敬献祥瑞,若是被有心人查出来祥瑞有损,是掉脑袋的。”谢姮出言提醒。
“所以这事必定要姐姐出面才能成的,”碧菀笑道,“谁都知道皇上如今对小天师奉若神明,只要姐姐去同小天师去说,就说千秋节当日不宜见牡丹,司设司的孙姑姑明日不就献不成了吗?”
她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姮娘心道,可她又怎么能同意碧菀如此荒诞的提议,当下便沉下脸庞道:“你既知道皇上将小天师奉为上宾,就是因为他确实有道、料事如神,又怎会因为我的游说而对皇上胡言乱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