姮娘还记得,在十万年前,丹朱将她带到了玉京山,在悬囿边上她遇见的那位美艳至极的仙子,正拿着甘露浇灌着一株离魂草。
丹朱询问嶎燎上神的所在,而那位仙子冷冷地抬头望着自己。
“你便是阿姮?”
时隔这么多年,即便她投生到了人间,容貌已然改变,可属于玄瞳的气息却丝毫未减,她看见自己第一眼,竟然还是那句话。
姮娘有一瞬间的恍惚,只见平安公主在侍者的搀扶下慢步踱到了自己的身旁,而她还跪在地上,非宣自然不能抬头。
目所及处是绣着繁复凤鸟纹样的靳丝裙裾,一双镶着红色宝石的玳瑁滚毛羊皮女靴,以及一团浸润着百花香气的浓郁气息。
冬日的风自然是刺骨的,故而那百花浓郁吹到了自己的脸上,就变成了簇簇的冷香。
一只戴着翡翠戒指和镶金玉镯的手伸了下来,握住自己的下巴。
姮娘对上了一张娇艳无匹的容颜,明明红唇还带着笑意,但是微扬的凤眸却是冷冷的。她为了不让自己平身,甚至弯下了身来。
“崔正字的未婚妻子,还真是个可人儿呢。”
姮娘只觉得自己的脖颈处传来一阵疼痛,想是被她尖锐的指尖划过招致的。
“公主万福,奴婢奉命去长生观。”姮娘忍受着颈项上的疼痛出言提醒,并不欲与这位公主在此纠缠。
“你起身吧,本公主看你面善,觉得甚是投缘,”平安公主松开手来,加深了唇际的笑意,乌墨般的发髻插着金灿灿的簪子,刺得姮娘眼睛生疼,那尖尖的指甲抚在姮娘的脸上,刮出了一道长长的印记,“下次宣你来公主府,可好?”
“奴婢遵旨。”姮娘答道。
这回答自然是妙的,既然是紫薇城的人,遵的自然是圣旨。李璇玑一介公主的旨意,便是她再受宠,在这紫微城还是没有什么份量的。
李璇玑望了姮娘半晌,莞尔笑了起来,转身款款地上了马车。
玄瞳的性子就是如此,因为是天君嫡女,从小被娇惯着长大,一向没有到不了手的东西,也不耐烦掩饰伪善,喜欢讨厌俱写在脸上,娇蛮跋扈也浸润在一举一动之中。
没想到做了人,也是如此。
姮娘正思忖着,却见那马疯了一般,撒蹄子拖着马车往自己这里冲了过来,一幅要把自己的肝肠踏碎的架势。
碧莞愣在一旁像是吓傻了。
而姮娘也像是被吓得挪不开脚来,眼看马车已经到了眼前。
电光火石间,一柄长戟倏地飞了过来,以千钧之力穿过马辔的间隙,直直地插入青石板地上。
一道身影冷然地出现在宫城中,挡在了姮娘的身前,那是一身软铠的裴素,而那柄长戟正是他刚才扔出来的。
这是怎样的天生神力?青石板碎裂开来,马则被长戟禁锢在地上嘶嘶作响。
马车旋即也停了下来,撞在了马屁股上,发生了剧烈的摇晃,可那柄插在石板上的长戟竟然是纹丝不动。
“微臣失礼了。”裴素向马车上层层的帷帐施礼,“让公主受惊了。”
公主确实受惊了,本以此举能够将姮娘踏地粉身碎骨,不想到最后却撞歪了自己的发髻。
“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拦公主的车驾!”
随侍的宫人也好不到哪里,一个内侍上前想把地上的长戟给□□,可拔了半天,那东西还是纹丝不动。
“臣乃左羽林卫备身执戟裴素,职责所在,不得不出手,过两日便是皇上的千秋节,若是在宫中惹来了血光,便是死罪了。”裴素道。
作为羽林卫,裴素自然知道这宫中有资格坐马车的人,不超过一只手,而眼前这位鬓发微乱的美妇,自然就是皇帝最宠爱的幺女李璇玑了。
李璇玑是第一次见裴素,倒是愣住了。
一个九品武散官,在她手中犹如蚂蚁一般,可偏生神态如此倨傲,明明在行礼,却似高高在上的那个人是他。
看着完好无损的姮娘,她心中自是堵着气,可偏生对裴素的话无可辩驳,只能颇为生气地站在上方,瞪着眼睛。
姮娘见裴素一直屹立不动,连忙推了他一下。
裴素回头便看见了姮娘脸上和颈上的血痕,略微皱了皱眉。却还是上前几步,将地上的长戟轻轻松松地拔了出来。
“裴素吗?本宫记住你了。”李璇玑见他护住姮娘的样子,冷冷笑了笑,弯身进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