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珩从容不迫地将自己昨夜的经历明明白白地传达了圣听。
武周氏听罢,愣了半晌:“你可有看清,是谁昏在了你榻上?”
“当时已经熄了烛火,仅能凭借月光看见是一女子,至于是甚么容貌模样,实在是看不清的。故而臣实在不知,但是张大人定然知晓的,因为他即刻宣了府内的太医为之问诊,而我与那太医恰好擦肩而过,出了张府。”
“你当真没看清?”武周氏又忍不住质问了一遍。
“臣不敢欺君,”崔珩连忙行礼,“难道是那女子出什么事了?”
“罢了罢了,”武周氏连忙摆了摆手,“你既没有看清,便罢了,这件事情就当从未发生过,往后你也不要再提了。”
“诺。只是微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求陛下恩准。”
“什么事?”
“自臣进了控鹤监以来,也不知为何,总有些人拿臣与清河郡主解除婚约之事说事,臣自然知道那都是些无稽之谈,可毕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为免这瓜田李下之嫌,臣请辞控鹤监供奉一职,以求奉养父母,亦可安心待考来年之春闱。”
有关崔珩与清河郡主的流言,武周氏自然知道,而且这流言与她自己也有莫大干系,却不想崔珩竟敢当着自己的面提及此事,还在这么诡异的情况下。
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武周氏仔仔细细地端详立在宝座下的这个年轻人,他眉眼清澈见底,一点污浊之气都没有,明明在控鹤监这个声色之所,却依然能濯清涟而不妖,实在罕见。
莫非是真的不懂?也不知道触怒自己的下场会如何?
“六郎,你如今虽说在春部,当初却也是控鹤监出来的,崔供奉这么说,你怎么看?”武周氏蓦地点了张宗昌的名。
张宗昌如梦方醒般,连忙回道:“依臣之见,如今的控鹤监监丞是五郎,而崔供奉是五郎的下属,他若要请辞,按理应该要问五郎的意思。不知道崔供奉可得了五郎的首肯了,这才来陛下面前请辞?”
“还不曾回禀过张大人,只是当时臣进控鹤监,是陛下亲旨,故而臣想着定要勤勉为上,切不能辜负了圣恩,这如今却起了离心,实在不敢不和陛下明禀,昨夜又出了那样的事,一时慌张不想就僭越了。”
“朕问的是你的意思,你提什么五郎?”武周氏对张宗昌面色不虞,“既然崔供奉觉得控鹤监不是佳地,朕就允了你的请辞吧,只是你手头还有些先前的事必得有所交代,就放你回家赋闲也不妥,这样吧,你既然文章写得好,就去麟台监任职吧。”
“臣遵旨谢恩。”
张宗昌难以置信地看着崔珩竟然纤毫不损地离开了集仙殿。明明皇上生了那么大的气,到头来竟然被这小子三两句话轻轻松松给忽悠过去了。
圣上是真的老了吗?
“皇……皇上,你怎么就这么信他说的话啊。”张宗昌都有些怨念了,一脸哀愁地凝睇着武周氏。
“难不成信你们?”武周氏冷冷地瞥了一眼他媚态横生的脸庞,又扫视了一眼依然跪在地上如木头般的林婉儿。
“你可知道我为何说你自作聪明?”她气势迫人地伸出一指,指着林婉儿的方向。
那可怜的女子泪眼婆娑,频频摇头:“奴婢不知,望陛下明示。”
“不知?”武周氏抡起案上的一只砚台砸向林婉儿的脸,砰地一声,那砚台打在了她的额角,又摔碎在了地上,血流如注。
林婉儿依然如一截木头般,闷声吃痛,却不敢发出一声,任凭鲜血顺着雪白的脸庞汩汩地流下来。
张宗昌看傻了眼,当着他的面这么暴戾的武周氏他还是第一次见。
皇上在他面前虽说气势无比,可却始终优雅矜贵的,可如今……
“还不知吗?”武周氏并不想停下来,继续质问,手中则多了一个纸镇。
林婉儿面如死灰,颤抖道:“奴婢不敢……不敢擅自揣测君心……今儿早上不该让那从未进内殿服侍的宫人端茶来,给陛下……给陛下泄愤。”
武周氏放下纸镇,瞟了一眼瞠目结舌的张宗昌,冷笑道:“你瞧瞧,贱人就是如此,不打不成招,这不就知道自己是如何忤逆犯上了吗?”
张宗昌就算再蠢,也知道武周氏这是对他杀鸡儆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