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珩撇了撇嘴角,没有反驳,只是垂下眼帘,淡淡地说道:“既如此,那咱们就去卢陵王府救救那位李倾城。”
他确实不能出现在牡丹阁,即便心如火焚,即便恨不得咬碎了牙齿,手刃那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李倾城。
“姮娘那……”他看向自己的表弟。
“放心,有杜爽在,保准毫发无损地给你送回来。”裴素扬起一抹笑,“只不过景麟,你怎么知道那些番人今日会作乱的?居然还这么巧。”
“这世上从来没有巧的事情,不过是刻意为之、因势利导罢了,而那些番人也不是作乱,他们只是想借由此事,提醒身居高位的圣上,别忘了当年造天枢时对他们的承诺。这些人所求,不过是一处安身立命的夹缝,他们既然有营建天枢的财力,自然也有颠覆皇权的能力。”
裴素心神俱震,因为崔珩说,他们的时间不多。所以不过几个时辰而已,便得把洛阳城闹得沸沸扬扬。
以一己之力,造全城之势,这无中生有的本事,举天之下,除了博陵郎君崔景麟,恐怕也是世出无二的。
景麟不过告诉他,让他明珠楼的兄弟趁乱混进王府,找到李倾城的心腹,装作乱民与之交手,手段俱上迫他说出姮娘的下落,再悄悄杀人灭口。
不会有人怀疑,这场民乱能成事是由于一个女人失踪而推波助澜。
不会有人怀疑,李倾城的心腹死于非命与谢姮的下落有关,而不是护主心切,与乱民交手而毙。
不会有人怀疑一路奔着宣风坊卢陵王府的新晋郡公崔珩,并非真心想要救王府与水火,并非是担忧自己未婚妻子的安危,才冒着被乱民屠戮的风险硬要去卢陵王府一探究竟。
天知道他只不过需要在恰当的时间出现在恰当的地方罢了。
崔珩的传奇话本,早就一个字一个字地这么写好了的。
这场民乱,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崔珩与裴素出现在庐陵王府,那些流水般的暴民已经被金吾卫的将士牢牢控制。
“圣上平乱的本事,向来就是雷霆万钧。”在王府正堂,崔珩双眸朗润,一边喝着茶一边宽慰着战栗不已的卢陵王李谙,“王爷放宽心,我听说禁中十六卫,陛下已经放出了四卫,又调来了左右龙武军,不过数个时辰,那些乌合之众便大势已去,不妨事的。”
“景麟,本王虽说自小也见识过那么多的血雨腥风,可是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还能生出这样的民乱,实在是头一回。你说那些番人,大周待他们不薄啊,怎么还能如此行事?”
李谙面露惶恐,望着乱糟糟的厅堂,“就在刚才,他们竟然闯进了王府,差点伤了倾城,若不是几个奴才誓死相护,可就出大事了啊。”
“王爷,这番人,确实也太过胆大包天了些,竟连王府都敢闯,万幸是终是没有酿成大祸,”崔珩放下茶盏,宽慰道:“只不过我倒是好奇,宣风坊这么多王侯的府邸,都不见那些番人闯地进去,偏偏就闯进了王府,莫非这里有什么缘故?”
崔珩问出这句话来,双眸瞬息不离地焦灼在李谙的脸上。
而一旁的裴素亦是一惊,握着宝剑的手陡然一紧,实不知道为何表兄会问出这样的话。
他自然知道,这王府是他嘱咐明珠楼的楼主杜爽从内向外偷偷打开,而那些闯进王府的番人也是他们故意引进来的。
如今崔珩却哪壶不开提哪壶,若是引起卢陵王心中起了疑窦,那便糟糕了。
李谙的手陡然一顿,一脸茫然:“景麟是觉得王府的戍卫过于松懈了?可王府的戍卫都是宫中直派,这……”
他昏黄的眼珠中总算滚过一丝惊恐来,莫非是陛下刻意为之,是要借此事让他赴死吗?可这话他是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父王,父王!”勇健的脚步声自外而来,一抹年轻的身影就像一只豹子,从外头窜了进来,“金吾卫说咱们王府被番人闯了进来,父王你没事吧!”
这便是卢陵王世子李祁润,他们李家的儿郎在年轻时都极为勇健,或者是因为带着关陇胡人的血脉,即便是如今看起来颇为窝囊的李谙,在年少时也是英姿勃发的。
而这位卢陵王世子李祁润,便是带着李谙逝去的那丝骁勇与自信。
“你可算回来了,本王忧心了一夜!赶紧去拜见你的母亲,她都要六神无主了!”
“父王,见你们无事便好了,”李祁润拿起桌上的糕点,胡乱塞了几口,眼角瞥见了崔珩与裴素,唇侧逸出一抹笑,“妹夫是担忧倾城的安危,才来王府探望的吧,确实是崔家的儿郎,走到哪里都有东山之气。”
崔珩向他行了个插手礼,笑了笑。
“卢陵王世子现在才回府,想必被什么天大的消息给绊住了脚了吧。”
“果真是!”李祁润的笑意更甚了,“如今外头乱糟糟的,到处都是金吾卫在搜身查人,只要是行为可疑,都会被抓起来。我也是凭着王府的腰牌才能自由穿梭,即便如此,也被拦下了好几回呢。”
“这么乱的时候,你偏要出去打探消息,实在不妥。”李谙眼神猝然。
“可是父王,我这回打探出来的消息,可是价值万钧,足以把皇上身边的那几个妖人,置之死地了。”李祁润眼角闪过一丝阴狠。
“胡说什么呢你!快给我住口!”李谙急吼吼地呵斥。
“王爷,既然王府一切安好,郡主也无大碍,那我便回去了,若是再过几个时辰,金吾卫搜查妥当,坊门都落了锁,那便糟了,届时父亲母亲就要担忧了。”崔珩连忙起身,去意至甚。
“好好,既如此,你就快回去吧,这么大的事情,你不顾一切来探望,倾城定会承你的情,回去之后代本王向先生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