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姮顿时呆住了,瞅了他半晌,才讷讷道:“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这地方如此隐蔽,一路走来都是杂草丛生,既不是前院礼佛朝拜处,又不是后院僧人内寮,似是一个荒废之处。大兴善寺如此大,崔珩竟然能找到她,也是离奇。
崔珩根本不想答她的问题,只是抓着她的手腕,恨不得即刻要将她带离此处。
“博陵郎君、谢娘子请留步。”一阵洪亮的声音从内室的折屏处传了过来,不一会儿,几道灰色的身影便走了过来。
一共三人,领头的那位是一身黄色袈裟的比丘僧,年岁不大,大约而立之年,容貌白净清冷,柱着锡杖,行止庄严。后面两个年轻僧人,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似是侍者。
“贫僧圆具,见过两位檀越。”比丘僧向二人合掌。
“你若是万回法师的人,应该提前知会于我,而不是将姮娘悄然引到此处。”崔珩态度不悦。
圆具法师倒也不恼,笑了笑:“这是我与谢娘子的前缘,与博陵郎君并无干系。”
崔珩更加不悦,将谢姮拉至身后,大有一种不愿意旁人窥视于她的意味。
“她一个小户娘子,从未来过大兴善寺,也不怎么去佛寺听经,与你有甚前缘?”
圆具法师并不理会崔珩,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绕过挡在前面的那人,交到了谢姮的手中:“谢娘子应当没有忘,长乐酒肆的引路之缘吧。”
谢姮瞪大眼珠,接信的手忍不住打起颤来:“你是……你难道是,可是不可能啊,你们不一样。”
这圆具法师仪表堂堂,与长乐酒肆的红脸汉子实在想去甚远。
“谢娘子不必惊慌,《金刚经》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你我本是同道中人,这引路之缘,不过是本份事尔,只是如今你已经找到了该找之人,便应当万缘放下,速速归位。这信,不可经第二人眼,切记,切记。”
就当这崔珩的面,这两人一来一往,委实是过分。
似是隐忍了许久,崔珩将信从谢姮的手中蓦地抽了出来,对众人微微一笑:“究竟是什么样的信,不可经第二人眼呢?我倒是好奇的很。”
说着,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条斯理地抽出信笺。
两位侍者就要冲上来阻止他,却被圆具法师给生生按了下去。
“事关谢娘子的前尘,博陵郎君如此动怒,也是自然,你们二人乃累世宿缘,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总归不能善始善终的。只愿你们二人今生能够早日归位,人生不相见,动若参与商。”
“你说什么?”崔珩将信捏在了手中,凤眸渐染阴霾。
圆具法师却再也不说话了,深深地看了二人一眼,带着侍者转身离去。
偌大的内殿便又只留下了这两人。
“你可知道他什么意思,”崔珩捏着信,瞪着谢姮,“他希望我们二人如同天上的参商二星,永不相见。姮娘,你可真的愿意?”
谢姮眼眶渐红:“我虽不知万回法师与你是何因缘,可他引我们来此见这圆具法师定然有他的深意,若你我的命运便是如此,那你还能如何?”
崔珩无谓地笑了笑,将那压根就没有打开的信撕成了碎片,雪白的纸片在微风中飘扬,如同杨絮漫天,洋洋洒洒静落在地上。
一切尘埃落定。
“姮娘,我自幼时便仰观星辰枢运,俯理阴阳万象,却从不信命。命由己造,福自己求,我就是要纠缠与你,上穷碧落下黄泉,命能奈我何?从今往后,你只需紧紧牵住我,不许再拱手让人了。”
眼泪终于如甘霖般夺眶而出。
“可是,可是你与那县主——”
“那不过是无足挂齿之人,我是故意气你的。”
……
都说崔珩心有七窍,便是这男女之事,也能硬生生地生出这么多的风波来。这边刚因为圆具法师之事,两人打破了先前的僵局。那边清河县主却因为崔珩不告而别,大发雷霆。
在斋堂里,当着十方善信的面,李倾城自然不好发作,可是一下了斋堂,她就忍不住对崔府上下及众人兴师问罪。
裴素是一贯不把这些门第世家放在眼中的,任凭这清河县主发起脾气来有多美艳娇俏,在他眼中不过就是一个泼妇。
“我表兄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你又不是他的什么人,这是操哪门子的心啊。”他懒懒地讥讽,言语中多有不堪。
“裴六郎,你父亲也是黄门郎中,是圣上的近臣,我在宫中也是惯常见的,怎么不知道裴郎中的门第如此不堪,居然还有这么无礼的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