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姮从未想过,昔日的病郎君崔景麟,竟是危险的。
他尚缠绵病榻时,确实也是喜欢捉弄自己,可如今这样的境地,她是怎样都始料未及的。
她可以不顾自己的名声,偷偷与他在一起,只因为确实对他动了心。
而他的心究竟如何呢?她却是不知道的。
他可以热烈地抱着自己,诉说对自己的情思。
他也可以不顾大家的疑惑,非要让她同他去围猎,就是不愿意她和东渐在一起。
可是他却不愿意说,这背后究竟是什么因由,是真的在意自己,还是为了无由地撒气罢了。
这人明明就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咫尺,却看不清他究竟是有什么意图。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因为被他撒下的情网所捕获。
真当厉害!
因为有谢姮侍疾的缘故,崔珩不药而愈。他的病就是这般,来得蹊跷,去的也蹊跷。
张辞再怎么心有不甘,也只得认命,他堂堂一介道人,居然跟着裴素他们去围猎,只为了得空能够见到谢姮,并带她一起去府君庙。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庄子上出发,鹞子、弗林犬、猎网,几匹重骑,铁蹄飞扬,装了满满当当的行头。
前朝士宦都好围猎,就连天家也常兴猎事,甚至常常因为劳师动众,从而劳命伤财。
往常来说,贵族男子们下猎场之前,都有下人们率先勘察地形,将山林逐渐包围,把野兽驱逐至较为集中的地方,所以必然能够满载而归的。
裴素却从来不兴这一套,经常单骑走天下,能不能遇上猎物,基本上是听天由命了。
可这毕竟是崔珩第一次下场,为了表兄的首杀,裴素暗地里还是花了一番心思准备的,就连五坊司的走狗鹞鹰都请出来了。
崔珩一袭银袍,身跨玉骢马,挽着缯弓,在前头引路,鲜红的穗子随着马儿跑动的节拍抖动,就像是一只幻中的蝴蝶,拍着翅膀,渐渐往林子深处走去。
后面紧跟着的便是裴素、李睿和袁晖,一人一骑,皆是胡服出行。
谢姮也是一身圆领男装,骑着一匹马,只不过这马被小厮紧紧牵着,怎样也不可能撒开蹄子猛跑的。
与她并列而行的则是张辞,整个人懒懒的,一身青色的道袍,连弓都没挽,一看便不是正经来骑射的。
其余的便是下人们的乘骑了,有鹰师、猎师、箭师、骑师、诱师,都是裴素的人马,林林总总也有三四十骑。
细柳原广袤,草木丰盛,猎物自然也是众多,昆明池畔多苍鹭,柳林深处多野兔。
谢姮看着这一切都十分新奇,这是她头一次单独骑一匹马,也是头一次见识到真正的围猎队伍。
诱师吹起了鹿哨,引诱山间的动物聚拢而来。
训练有素的繇鹰在空中盘旋,将猎物的行踪用尖锐的鸣叫提醒众人。
谢姮还未回过神来,便望见一支箭矢至直上青云,一物扑棱着翅膀顿然落到了林子里。
弗林犬吠叫着冲了出去,而打头的那抹白影却如闪电般也飞驰了出去。
“可看清了,这是只什么鸟吗?”裴素转身问李睿他们。
李睿:“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已经掉了下来,观那身形,倒是不大像苍鹭。”
袁晖:“景麟身手也够快的,等那走狗叼回来不就成了,还亲自去取。”
“这可是我们景麟首杀,别说亲取,就是亲自下厨都不为过的。”裴素道。
张辞则是皱着一张俊脸,一副不忍亲见的模样。
谢姮则见那人从林子里彻马而来,伴着漫天的彩霞,脸上凝着淡淡的笑意,他越过众人审视的目光,径直向自己而来。
他浑身上下笼罩在一层金光之中,炫目地就像天上的神祇。
随着他渐渐逼近,谢姮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了起来。
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就这么盯着自己,旁若无人。
“东渐,你说……你刚才说什么?”她屏住呼吸,揪着马缰,刻意地避开他的视线,转身望向一旁马上百无聊赖的张辞。
“就是等会儿我们偷偷避开大家,直接去府君庙吗?我算过了,也不过半个时辰便能到的。”
“额……好。”谢姮呆呆地应下了,眼角的余光则瞥见了那个彻马已经到了自己身侧的男人。
“你做什么?”张辞望着崔珩怀中的东西,皱眉道:“刚刚杀了生,就来我们这边炫耀?”
崔珩却是不理他的,打了个响指让牵马的奴仆松开马缰,径自拉起了谢姮的马辔将她的马拉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