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崔相公偕家眷久居洛阳,是圣上一手提携的重臣,日理万机、位高权重。听说这一回为了崔五郎的病情,硬生生地告假归家,连着四个儿子都一并回了长安的大宅,可见对这最小的儿子的爱惜之心。
“家宴?崔五郎可是大好了?”张辞问道。
“不单是大好了,是好全了,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真是祖宗庇佑啊!”
啪一声,谢姮手中的《太玄经》掉在了地上,风轻轻扬起,洒落了一地的海棠花瓣。
张辞看了谢姮一眼,抿了抿唇角,对崔管事拱手一礼,“贫道这厢有礼了,这除祟宴本该是去沾沾喜气的,只是如今师父有命,让我们弟子二人潜心闭关修炼,既然是崔府的家宴,我们还是不便打扰了。”
“可是……大相公有话,这次五郎君大安,定是因为谢娘子冥冥之中的庇佑,卢郎子早有话给了松筠院的,说谢娘子是五郎君的福星,大相公和相公娘子都是尽知的。”
谢姮不由地紧张起来,她借着去拾《太玄经》的当下掩盖心中的慌乱,生怕就被看出来脸上不寻常的神色。
“姮娘,你去吗?”张辞问她。
毕竟对方是崔家的家主,还是当今宰相,他们二人怎么算都是寄人篱下,即便张辞再不通人情世故,这点基本的礼节还是懂的。
“既是盛情,那我便去拜访一下相公娘子吧。”自己哪里是崔珩的什么福星,还是把话说开了才好。最好往后都不要有什么牵扯了。
家宴就设在正堂里,一众女眷则聚在内院陪着相公娘子裴氏说话。待谢姮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穿红着绿的一群妇人小姐,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如今春意甚浓,本就是春衫轻薄的时候,这些崔家的娘子虽说一个个都是官家妇,但如今也没有外男在,只是在婆婆面前,就略显得活泼了一些。
“这真当是托了五郎的福,如若不然,我们怎能在长安的老宅聚地这么齐整。”一位稍稍年长,鬓角梳地齐齐整整的青衣妇人笑道,她是崔玄暐的嫡长子崔璩的娘子郑氏,来自荥阳郑氏的高门之女。
“大郎娘子说的是,”坐在高位的裴氏轻呷了一口茶,眉眼中尽是化不开的喜气,她一身紫衣,通体都是玉饰,一幅白玉镶金凤鸟头面,衬地她双眸如点漆墨玉一般,虽是知天命的年纪,可浑然不见有丝毫老态,雍容之至,“五郎的身子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如今是解了这悬头之剑,真是神明庇佑,祖宗庇佑啊。”
“可不是吗?这会儿娘总算能放下心了,往后一家人常在洛阳,也不用总悬着长安宅子里的事情。”三郎崔瑨的娘子太原王氏一边说着一边剥了一颗葡萄递给了裴氏。
“五郎要去洛阳?”四郎崔璆的娘子乐安蒋氏在这一众女眷中年岁稍小,先是惊诧,后突然茅塞顿开般,“瞧我这个榆木脑袋,自然是要去洛阳长住的,本来碍于身子也不能举仕,如今都大好了自然是要入仕的了。”
“妹妹说的是,只是比起这个,五郎眼下还有一桩迫在眼睫的事情。”一直安静没有说话的一位赭石襦裙的妇人说道,她脸上虽然也带着笑,却不很是热烈,看起来是极为优雅的、矜持的,这是二郎崔珪的娘子赵郡李氏。
大家都欲往下听究竟是哪桩迫在眼睫的事情,崔管事正堪堪领着谢姮到了内宅,打断了这场母慈妇孝的安乐场面。
谢姮虽说是陈郡谢氏的后人,家门早已衰微,一向家里冷清,是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阵仗的。堂上这一溜儿的妇人,看起来都是金玉琢成的,十几双眼睛都好像长在自己身上似的,根本是芒刺在背、如坐针毡。
“谢姮拜见相公娘子、官人娘子,列为娘子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