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来说,如此冒失的人只有裴素,而自从某人住进了崔府,光景就不大一样了。
“小景麟~”卢纨换了一个称谓,足足让新杨和稚柳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舅爷爷,”崔珩抬了一下眼,看了看这个宽袍大袖的美髯公,行了一下拱手之礼,手边的那卷《楞严》就又放回了书架。
“听说你去慈恩寺了?”卢纨的眼睛多奸,自然没有放过崔珩的一举一动,他大踏步走向屋内的金丝楠大榻前,一屁股躺了下去,挥着袖子百无聊赖地扇着风,好似这主座早就易主了一般。
崔珩自然不会跟卢纨一般见识,但是也不大愿意搭理他。所以无论卢纨问什么,他都笑而不语罢了。
“嘁!还想跟我打迷糊眼,你小子没穿开裆裤前就是被我抱大的,你如今已经动了出家的念头难道我不知道?”
“啊!?”这回大惊失色的并不是崔珩,而是面面相觑的新杨和稚柳,他们俩形影不离地跟着五郎君,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崔珩动过这样的念头,怎么这位舅爷爷居然信口雌黄起来。
都说卢探花不是一般人物,如今看来可不就是这样,根本就是张口就来、胡说八道的主啊。
“舅爷爷,景麟没穿开裆裤前,你不也只十二三岁嘛,听说那时候你长年在洛阳苦读,被皇上点了探花,哪有那个闲情逸致带着个奶娃娃?”一道凉凉的声音自榻后响了起来。
接着,一道颀长的身影慢慢悠悠地从榻后站了起来,吓了众人一大跳,这不正是裴凤沼吗?
“还没来得及说,”稚柳有些自责,“表公子先前来了,吩咐不准打扰,刚才进了松筠院没见着,奴以为他已经走了。”
没想到居然是在榻后睡着了。
“瞎胡闹!”卢纨摆出了长辈的仪态,吹胡子瞪眼地望着两个不听话的后生,“我跟景麟说正经的,你打什么闲岔?你当我不知道你去慈恩寺见了万回?他对你打了什么主意我可不管,反正你莫要答应他。”
“啊!那和尚来找你了?你答应他什么了?”裴素是最紧张的那个人。
“自然什么都没有答应,”崔珩并没有多看一眼裴素,他的全副心神都在卢纨那儿,“不知道舅爷爷是如何知道如此隐秘之事的?”满脸的狐疑。
裴素连连摇头,以示清白。
崔珩自然知道绝不是裴素告的秘,要知道,就在适才还没进那法堂之前,他都不知道万回究竟是打的自己什么主意。
自己的这位舅爷爷自然是神通广大的人物,唯一的可能是他早就与万回有旧,两人先前就通过气了的。
“嘿嘿,想知道?”卢绾笑得神秘,“我那两个徒儿你还没见过吧?移步到我的无忧院共饮一杯?今儿正逢他们拜师宴,小徒弟亲自掌厨,这不还差几个观礼的人呢。”
“收徒?”裴素瞪大眼睛,一脸惊诧。
“舅爷爷居然转了性子,当年连本家的子侄都不愿意教,今天竟然还收徒了,一收还收俩?咄咄奇哉,凤沼定要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如此神通广大,能让舅爷爷甘心情愿做他们的师父!景麟、景麟,你也一定好奇吧,咱们去吧,反正你这松筠院用膳也就你一人,换个地方吃饭而已嘛!”
就这么不经意地,崔珩倏地想起了那张略略带着怨懑,但仍然是很漂亮的脸来。
“既然是观礼,又如何能够空手去?”崔珩冷淡地说道,“都这会儿了,你可有闲暇备礼?”
“这还不好办,你这满屋子的奇珍异宝,我先随手挑两样文房用具,回头给你补上呗。”
说着,他就跳也似的奔向多宝阁,都还没等主人答应,就挑挑拣拣起来。
没多会儿,就挑了一个镶金嵌玉的端砚,并一支通体翡翠的湖笔。
“这端砚和湖笔是前朝太宗皇帝的御赐之物,曾御笔给《群书治要》作了序,这送出去该是恰如其分吧。”
裴素为自己的眼光沾沾自喜着,“反正这满屋子的东西景麟你也没有那么多精力一一照顾,就送给舅爷爷的两个小徒儿,岂不两全其美?”
崔珩瞥了一眼裴素,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是这两样文房之物是他平时最懒殆赏玩的,还不如成人之美了。
只是这样的话当然不好对着卢绾明说,就这样隐晦其辞了。
他倒是没有什么异议,随意从架子上抽出了一本书,便对一直期待满满的卢绾道:“那还等什么?舅爷爷,您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