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在耳边引爆了一枚爆竹一般。谢姮惊愕地说不出话来,只能是怔怔地看着这位似是陷入了苦恼的名门之子,亏他能够如此自然流畅地叫出姑母,这两个字来。
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岂不是直接给她一个地洞让她去钻好了。
“不要,不要叫我姑母!”谢姮低声地反抗了一下,露出一副生气地很的样子,漂亮的黑眸用力地瞪了一眼崔珩,转身对张辞说道:“东渐,师父在哪里,我们快些走吧,别让他老人家久等了!”
说着,不由分说的拉起了张辞的衣袖,往崔府跑去,就好像躲避什么毒蛇猛兽一般。
望着那抱着包袱还轻盈如兔的背影,崔珩的双眸闪烁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他伸手摸了摸腰间的那个宝相花织锦的荷囊,自言自语地说道:“居然叫姮娘,同我一样的名字呢,你来这里,所为者何呢?”
兀自静默了半晌,直到那两人的背影全然地隐没在了门后,他才慢慢地收回了视线,对着空旷的门前打了一个响指,一道黑影犹如闪电,划到了他的跟前,那是他的贴身侍从新杨。
纷至沓来的脚步声随之而来,那顶刻意避开的肩舆骤然出现在在崔珩的脚边。新杨小心翼翼地扶起崔珩的手,将他送至团花织锦的软垫之中。
轿夫小心翼翼地将贵人抬起,崔珩回头望了一眼慢慢合上的崔府大门,对新杨压低了嗓门,道:“去慈恩寺。”
天色已然不早了,又是新的一天,他的人生,竟又安然度过了一天。那些轿夫们的下盘自然是很稳的,然而被他们牢牢驮在辇上的他,却始终有种虚浮之感。
看来做人,还须得脚踏实地才行。崔珩兀自出神地想着,他的视线漫无目的地逡巡在街上那百态的众生身上,心中暗自嗟叹,本想寻个由头再多躲他一日的,可命运,何曾能够将他忘却?
大慈恩寺是太宗贞观年间,当时的太子李治为了追念自己的嫡母长孙皇后所敕建。这所寺院最恢弘的过往是,在玄奘法师的主持下,这里曾经建成了史上规模最大的译经场。
“鸣钟晓吃饭,骑马关山门”,说的就是大慈恩寺当时的盛况。如今虽说圣上鸾驾东都,大慈恩寺自然不复太宗时期的盛况,可毕竟是皇家寺院,该有的气度规制还是一如从前。
只是崔珩还是觉得颇感意外,一向疯疯癫癫的万回最忌讳被人所知,这一次居然愿意现身香火鼎沸的大慈恩寺,也委实古怪了些。
“主子,咱到了,”新杨低声对肩與上一直闭目养神的崔珩道,“按礼,咱们是要在山门前下车辇的,可您……”
崔珩睁开眼,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微光,他弯起唇瓣,连自己的贴身小厮都质疑自己的身体状况,确实还挺无奈的。
“是伯陵房崔五郎吗?”山门处一个一直候着的小沙弥机灵地上前,“我们首座和尚请您移步法堂。”
“首座和尚?”崔珩正诧异着,而那个小沙弥已经领着肩與一起往山门内走去了,竟是一句都没有提下辇的事情。
这时候古怪的事情发生了。自这位伯陵房崔五郎的肩與一路往山门处抬去时,大慈恩寺内钟鼓齐鸣,就如水陆法会、千僧斋那般恢弘庄严。
这钟鼓声延绵不绝,馀响入云霓,如听万壑松。
而打头的那位小沙弥亦是一惊,频频回转头来偷睨这位赫赫有名的崔五郎,只见他面如明月,不惊不怖,若枝兰桂树般懒懒地靠在肩與上,浑身散发着莫名的光华。
难怪是首座和尚的贵客,自打自己进大慈恩寺以来,就没见过首座和尚这么正经地宴客。只是这样的绝世风度,只怕是人间留不住。小沙弥心中一叹,便收敛心神,疾步如飞。
约走了两柱香的光景,沿路恁是生僻,总算在一株老松掩映下,看见了鎏金的匾额,上书“法堂”两字。
崔珩微微皱起眉来,望着这块匾额略略困惑,这慈恩寺是他打小就来惯的,可这法堂却还是头一回见。
“崔郎君,请下辇吧,首座和尚请您一人入内。”
新杨忙扶着崔珩下来,眼睁睁地望着他孑然一身入得门去,心中依然是担忧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