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博陵五郎与一位貌美的酒侍咬耳朵,令对方面红耳赤的段子,终于没有像之前的那个掌故,流传开来。
可能因为这一回在场的众人都心慈手软,心照不宣地想为那位当垆娘子留点儿情面吧。
可崔珩究竟对那小娘子说了什么,这已经成为萦绕众人心间的一个不朽谜团。每一回裴素到了松筠院,便会欲言又止上一回。
距离那次的宴请已经过去十日了,裴素也去了松筠院有八回了,欲言又止的结果便是他还没打探到崔珩究竟说了什么。
然而有些东西,却是不同了。譬如说,舒五与崔五之间的关系,绝对已经非比寻常。
“也不知表兄为何要同那舒五结交,我虽然看他还算顺眼,可在他身上难道有什么可图的吗?”裴素一边百无聊赖地拿着一个玉露团啃着,一边问道。
“舒典仪虽然官衔卑微,奈何与宫中的翰林供奉们交好,因为时常在一起下双陆的缘故,你也知道,这种场合的人,什么话都肯说的。舅舅虽是天子近臣,却也很难探知皇上的私事。可那些供奉们却不同了,都是为帝王解决心事的人啊。”
“可就算这舒典仪知道了一二,又怎会让他这个无官衔无品级的小儿子得知,表兄的这着棋,实在攀扯太远了点。”裴素还很是不以为然的。
崔珩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难得今日表兄心情不错,又似乎没有其它稀奇古怪的事情要研究个一二,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表兄,那日宴请舒五之时,不是来了一个酒侍劝酒吗?也不知道你同她说了什么,就将她给打发了,袁晖和李睿可是催我问你好几回了,你就说说吧。”
那个小娘子,崔珩自然还是记得的。确实胆色不俗,而相貌,亦是万一挑一。他虽然不知道为何她不肯来崔府找他,可一想到芙蓉娘子如今把武怀砚哄的服服帖帖的,心中便有些遗憾,可能一个芙蓉还是太少了些。
“正想让袁晖打听打听,那小娘子究竟是哪家的酒娘?”
裴素难以置信地看着崔珩:“景麟,你真的没有看出她是谁吗?”
崔珩亦是一愣:“她难道不是酒娘?”眼看裴素的脸色越发地古怪起来,这几日心里那丝影影绰绰的疑惑终有一种呼之欲出的感觉。
“莫非,她是……”
裴素默认颔首。
崔珩亦同他面面相觑。
“看上去不太一样。”沉默了半晌,他说道,“既然曾经被我羞辱,又铤而走险向我劝酒,是为了折辱我?”这女子的心思,实在难测。
“所以你究竟是对她说了什么?竟然让她落荒而逃了!”裴素几乎是吼了出来。
天空仿佛飞来了数只乌鸦。
又安静了许久,只听得崔珩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只是让她莫要胡闹,若是有意去崔府寻我便是。现在想来,她或许是觉着那是我的狎弄之语吧。”否则,也不会脸红成那样了。
天空中的乌鸦好像越来越多了。
“你这是对她有意?”裴素很是惊讶。
“对付无理取闹的女人,便是要在众人面前给足了她脸面。好歹把眼前那一关过了,之后究竟要如何,那便是见机行事了。”崔珩这是在向裴素传授他的御女之道。
裴素望着表兄,倏地摇了摇头,很不赞同地说,“当年于你痴心一片的芙蓉娘子,你亦是这般待她的不成?可转手你就将她引荐给了武怀砚,毫不怜香惜玉。景麟,你原来果真是个无心的人。你不是柳下惠,而是郎心如铁吧。”
“自古以来,男女相悦之事,无非是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常在缚缠。愚夫愚妇,看不破这个迷网,才有了那么多是是非非、分分合合。我既不得常寿,何必去惹人伤怀,撩拨人心呢。”
崔珩说此话的时候,裴素感受到他周身萦绕着那淡淡的孤寂。这是一种化不开的寂寞,虽然他总是淡然处之,可旁人不免看了心疼。
与镇日里隐匿在松筠院的崔景麟不同,谢姮又在长乐酒肆卷土重来了。虽然谢媛百般不愿,奈何妹妹这回是铁了心,几十匹马去拉也不肯回头。
自从那日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那位崔五郎给言语调戏,姮娘就重新给自己端正了态度。虽然与崔郎君的前仇恐怕她这辈子都报不了了,但是她再也不会自不量力地想去找他报仇雪恨。
那人只是看起来是个病怏怏的男子,实际却是危险至极的。连带崔五周遭的一干人等,她此后定然秉持能躲即躲的原则。
谢姮始终想不明白那日自己发了什么疯,竟然想出那种法子想令崔五出丑,就算那酒是为他特意准备的,保管一杯即倒的番邦来的烈酒,可听说崔五从雅室里走出来的时候还是清醒地很啊。
也就是说,那个人压根是一滴酒都没有沾过唇吧。
还跟她说那么莫名其妙的话,她那是对他有意吗?好吧,或许在寻常人看来她那大胆的行止是会令人有些误会,可那人明知道同自己有前仇还能说出那种话来?
亦或,他是压根没有认出自己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