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来自人间,自己也不明所以,怎么会来到这么个古怪的地方。又因为实在不擅飞翔,这才闯下了如此之祸。”既然一切都瞒不过这位天子的法眼,那就只能自己老老实实坦白了。
“你实在胡闹!”那人突然生起气来,“怎可抛下凡躯四处游历,若被帝君抓了,关进了天牢,没有一两千年,是不会放你出来的。而那时候,人间早已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了。”
谢姮突然跪下身来,感激道:“天子的救命之恩,小女没齿难忘。还望天子能给姮娘指一条出路我困蹇在此,实在别无它路了。”
“你是怎么来的,你就该如何去。这事我帮不上你,你得自己领悟。”他神态淡漠至极,与之前热络的模样判若两人。
谢姮很迷惑,她回忆起刚才这天子也是淡漠至极的,可似乎听见了她的一声叫唤,才改变了主意。
“郎君?”她试着把这个称谓说了出来。
果然,只见那人突然激动起来,走到谢姮身边,抓着她的肩膀,问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会频频如此唤我。不可能,不可能的事情,她已经跳下了谪仙台了。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跳下去的。”
谢姮吃惊地看着这位天人哀痛至极的神情,心仿若刀割一般。她不明白,为何看着他难过,自己也会心碎。
“你是个人,你必然不知,天人只有在临命终时,才有五衰现前。我们没有眼泪,所以我就算哭了,也不会有人知道的。我的衣冠永远崭新,我的身体没有脓血,我从一出生,便只有欢喜与快乐,我不懂忧愁为何物。这里有无穷无尽的享乐,我有无数的天女服侍。可我万万不该,遇见她。都说贪嗔痴慢疑,是五毒矣,天人,应该是情缘淡漠,不似禽兽那般愚痴,不似饿鬼那般重情,不似人类那般善变,不似阿修罗那般冲动的。可我偏偏五毒俱全,都是因缘。罢了罢了,你走吧!”
那天子似是心灰意懒,“如此下去,我下一世,便是饿鬼畜牲,又如何比你高贵呢。”
说着,他拿出一颗绿色的丹药,“没有别物所赠,此乃甘露所制,能补不足之症,它的好处,你将来便知了。至于回去的路,还是那句话,你如何来,便如何去吧。”
“天子,可否告知您的尊讳,来日我定会给你设立位,日日供奉。”
“你走吧,我不配。”说着,谢姮眼前升起一股浓雾,待她看清楚眼前景象时,她已经站在了一朵五色祥云上。
“我如何来,便如何去。”谢姮心中想起了那天子的话,她看了一眼握在手中的那颗绿色丹药。心中一片惘然。
“我是如何来的呢?人怎会平白无故地出窍呢,定然是有什么驱动着我出来了啊,也就是说,我首先得有出来的念头,才能够出来吗?”
她喃喃自语,“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我只要有回去的念头,便能回去吗?”
思及此,她只觉得周身上下笼罩着一团暖洋洋的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团柔软的棉花包裹着,她的眼前开始变换,从琥珀色的天际变幻成玻璃色的天空,继而是青天红日。
她看到自己飞到了长安,一股巨大的牵引力将她牵引至舒宅,她从卧榻中惊醒,喘着大口大口的气。
“姮娘,你总算醒了!”谢媛喜极而泣地看着妹妹,“现在觉得如何了?你可是已经昏迷了大半个月了。你可知道我有多么担心你。”
果然是天上一日,地上千年,她在天上不过一会儿的工夫,而人间竟然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谢姮心道。可是她果真是去了天界了吗?她看见三娘死了,这是真的吗?
“起初你还能吃能睡,只是镇日里有些痴痴的,后来竟然就一睡不醒了,若不是你还有呼吸,阿姐真的以为你已经去了!你究竟受了什么刺激,为何那日从曲江回来便这副样子。这些时日,阿姐已经想通了,我不会逼你嫁人了。你放心,只要有我和舒五的一口气在,便能有你的一口饭吃。千万不要离开阿姐,知道了吗?”
谢媛伤心地抱着谢姮哭哭啼啼起来,这算是因祸得福吧。
依偎在姐姐柔软的怀中,谢姮有些醺醺然地想着。她想伸手拍拍姐姐的肩膀,可一抬手,只见一个小东西从她的掌中掉了出来,滚在了被衾上面。
谢姮呆呆地看着那个东西,心中一片骇然。
翠绿色的丹药,散发着流光溢彩的光晕,一股馨香慢慢地在整个卧房内传扬开来。这,这,这居然是真的?
顾不得身体上的虚弱。谢姮从阿姐的怀中挣脱开来,她趴在被褥上,凝视着那颗丹药,竟然就是那位天子赠予她的东西。
这也是她生平第一次,魂魄出窍后能从外界拿回东西来。莫非那些光怪陆离的幻境,其实都是真实不虚的?
假如果真这样,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频频地出窍,而三娘之前跟她说的那恒我,又是什么东西。
谢媛被妹妹的举动惊吓到了,以为她又有了什么异常,万分紧张地守着她。
而谢姮不动声色地将那丹药握在手中,对着姐姐露出了一朵虚弱的笑容:“阿姊,我觉得自己恐怕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