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何氏看上去性子爽朗,是个热心肠子;而王氏据说是洛阳高门之女,便更显矜贵,至于舒家的三位女儿,也都十四五岁的模样,正是韶光正好的年岁。这一行几位女子步履香风,穿红着紫,好不风光。
“因为来得匆忙,竟来不及引荐,实在是妹妹我的不是了。这就是我的妹妹姮娘,因为从小就在家中,并没有什么见识,今天还要仰仗诸位照顾了。”谢媛的脸上立刻浮起笑意。而谢姮,自是落落大方地向众位女眷行了一礼。
“今日的曲江,因为有了媛妹妹和姮娘的缘故,我看是增色了不少呢,娟妹妹,你觉得如何?”何氏双眸微闪,转头问向了王氏。
王氏淡淡地笑了笑:“姐姐说的是。”这便没有下文了。看来她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而舒家的三个女儿却是对谢姮充满好奇与省视,或许同为未出阁的女子,在心里总会暗暗相较吧。
这时,一干男众已经远远地向她们打了招呼,吆喝他们快些去水边参加祓锲礼。把自己当做一个没有灵魂只会微笑泥偶的谢姮,跟随着众人浩浩荡荡地往曲水进发。
一路上,为了避开来自陌生人的视线,女眷们都戴上了各色的帷帽,而正如阿姐所说的那样,有这层纱和没这层纱差别不大,只是戴上了这个聊胜于无的帽子,或许是更符合周礼一些。
或许是因为这纱实在太过单薄,她很容易就看到了混在舒家男众们一起的张辞。原来阿姐和姐夫说的是真的,他们真的还邀请他一起来曲水郊游了。
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张辞恰好也回头看见了戴着白色帷帽的谢姮,似乎是憋了很长时间的不适感,顿时烟消云散了。
确实,他虽然占着客籍,但他已经在长安住了下来,下决心要做一个长安人士,可是这与人打交道的事情着实令他为难。
世人对留侯张良,往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张良,本是黄石道人亲传弟子,肩负家国天下重任,虽行入世事,却怀出世心,为了了却前缘,才辅佐高祖刘邦平定天下,被敕封为留侯世家。
史书记载,留侯张良因病去世,享年不足七十。实则一大谬误。因已了却前缘,张良便一心隐遁山野,无奈他功勋极重,皇帝、权臣,都难以放他归隐。
无奈之下,便想了这一个金蝉脱壳的法子。远离朝局之后,张良携子嗣、弟子数人,归隐天岳,创留侯门。
历代留侯门都由张氏嫡亲血脉所掌,而道人有子嗣者可谓少之又少。故留侯门人丁一贯稀薄,然而,正是这一点血脉,却多有灵根异禀,仙骨早成,并非凡躯。
张辞,虽是个被逐出师门的人,却也有着与生俱来的灵根妙骨。他从胎里来便有穿透人心的能力,他的灵台清宁,能捕捉到众生一颦一笑、一言一语背后的心念。
正因如此,他对人性的复杂与丑陋太过熟悉,也太过厌恶。
幸而,长安还有谢姮,这个在他眼中永远和善柔软的珍贵灵魂。在见到谢姮之后,他瞬间觉得,他在长安的缘分,便是要为谢姮引路的。
思及此,张辞对谢姮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谢姮大惊,转头看看自己的姐姐,姐姐也目睹了这一幕,帷帽下的神情是笑而不语。
那个张东渐知道自己被姐姐算计什么吗?恐怕答案很悬。
祓锲,顾名思义,便是要祓除灾祟。大家站在水边,由有司拿着柳枝,在自己的头上洒上水,再说些吉祥话。
过程非常简单,祓锲仪之后,夫妇们还要祭祀高禖,文人雅士们多要去曲水流觥、投壶和宴饮。今日曲水边站满了人。三五成群,一派欢声笑语。
柳条濡湿了谢姮的顶发,水珠顺着额头濡湿了她的眉眼,令那对小山眉越发显得黑秀起来。这拔锲仪并不避男女。故而张辞觑了个空,向众女眷走了过来。
大家起初吓了一跳。张辞是五郎邀请而来的,在场的女眷除了谢家姊妹并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什么底细。
好在他生的丰神俊秀,足以令未出阁的小娘子们面红耳赤。可他偏偏眼里只有一个人,简直是目不斜视地往谢姮的方向走来。
这可如何是好。这个人一贯不懂什么人情世故,可别连累了她遭人误会啊。电光火石间,谢姮匆匆忙忙地对谢媛说:“阿姊,我内急。”还没等姐姐反应过来,便一手拿着帷帽,一手提着裙子一溜烟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