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青的话,张辞一个字也不信。如果说此前的薛青还对自己产生了怜悯之心,那么如今,他就只剩下别有用心了。
既然如此。
“这独门的柳枝接骨术,并非人人都能学的,不过,你若想学,我可以传授一二,只是有两个条件。其一,你得用银子换;其二,你能学到几成,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既然这位薛大夫贪着秘法,他在这里也无法顺利脱身,那便只能投其所好了。张辞已经不知道自己第几次对人性失去了信心,正合该如师父所说的那样,人心就是神鬼斗争处,善恶交关场。就连修道人都鲜少能摆脱自己的私欲,从道入魔者不知凡几。更遑论是凡夫俗子呢。
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对自己不顾师命来长安闯荡的念头再次升起了浓浓的悔意。而与之呈强烈对比的,是薛青激动难抑的疯狂神情。
三日后,平康坊的长乐酒肆依旧生意红火。晌午之后到宵禁之前,是各大酒肆最繁忙的时候,当垆的谢姮虽然只是一个花瓶般的角色,但是拿着酒量子的手都有些抖了。
今年的春试就要开科了,一些长安士子就要拜别亲友,远去洛阳下场。把酒践行是免不了的,而长乐酒肆地段佳,酒种丰富,环境又雅,还能就近请到青楼楚馆的歌姬舞姬助兴,对于长安士子们来说,就成了一个绝佳的聚会之所。
大唐以风采豪放为胜。京都的贵胄,放达的诗人,常常互相仰慕风采而镇日胡天海喝,在一首清丽婉约的五言或者七律前面,门第和金钱都不是太重要了。更何况是这些尚未有功名,以求一纸金榜而闻达于天下的年轻人,他们热情洋溢、朝气蓬勃,富余幻想,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
他们来喝酒,来作诗,来谈笑风生,也来窃窃私语。话题的内容从女人脸上的胭脂到蹴鞠场的英雄,五花八门,琳琅满目,自然了,茶余酒后,谢姮也成了他们嘴里的一个谜团了。
“那当垆的酒娘确实貌美,我看是连燕春楼的李娃都比不上她吧,”一个年约弱冠,身形略显单薄的青年,一边饮酒一边感慨,“真不知道是摊上怎样狠心的爹娘,丢在酒肆里沽酒。啧啧啧。”
“我看子思是起了怜香惜玉之意了,”另一位略微魁梧的年轻人哈哈大笑起来,“虽然小娘子命凄苦,可抵不住李郎君的大侠心啊。怎么样,要不要来个英雄救美,如果李少监不同意,可以先藏在我家的宅子里嘛。”
“真不知道是我怜香惜玉还是你图谋不轨。”李郎瞪了一下先前那位胡言乱语的年轻人。
而与他们一同饮酒的另一位英武男儿则是非常不悦地皱了皱眉,“喝酒就是喝酒,今日不是为了饯别子思去洛阳嘛,别扯这些不着边儿的。”
那位叫子思的,姓李,乃秘书少监李源的嫡长孙李睿,因他要去洛阳春闱,这场酒便是为他而设的。另一位稍显魁梧的年轻人则是李睿的好友袁晖,虽是白衣,却诗文敏捷,多有奇句闻世,因才学为李睿所倾慕。
平素二人开玩笑总是口无遮拦,更何况是与女色沾了边儿的这种风流韵事,虽然二人都已有了妻室,但是从来不排斥成为传言中的主人翁的。
另一位出言制止的不是别人,却正是黄门郎中裴泽的嫡子裴素,这里他年纪最小,但是门第最高。当然这些都不打紧,主要是最近他心情不是太好。
“凤沼不喜欢女人,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袁晖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佯作与李睿商量的口吻道:“只是毕竟都是兄弟,总这么不解人事实在不是个办法,等你从洛阳归来,我们就去燕春楼喝酒吧,李娃虽然比不得这个沽酒娘子,胜在她能陪酒啊。”
裴素见袁晖拿自己打趣,实在是又气又恼,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可李睿压根就没有帮衬自己的意思,就是一副看笑话的神情,教他如何反击。
“你们成天没个正经,真是气死我了!”他气急了,终于迸出了一句话来。
李睿哈哈大笑,简直是前俯后仰了,“你要我们如何正经?陪你山上打鸟还是下曲江抓鱼?凤沼,我们都大了。”
言下之意,大人的话题,便少不了得攀扯女人的。而如裴素这种连女人什么滋味都不知道的小雏儿,确实没有共同语言。
裴素气的像一个点了火的炮仗,嘭地一声站了起来:“本小爷恕不奉陪了。”
“嘿嘿嘿,别恼呀。”李睿和袁晖急忙追出了雅室,可就是抵不过裴素年轻气盛,一溜烟腾腾腾地已经下了楼。
“哎呀!”只听见砰地一声,那酒水哗啦一下洒了一地,一个穿着白色裙裾的声影,握着发疼的手腕,看着眼前这位突然撞了上来的年轻人。
“闯祸了!”李睿和袁晖闻声而来,把这一幕尽收眼底,那位白衣女子,可不正是适才他们口中的消遣对象,那位貌美如花的沽酒娘子嘛。
这下子,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