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姮这般想着,这人已经撩了门帘进来,走到谢姮面前,倒是目不斜视,规规矩矩地样子,说:“酒娘,烧酒先来一斛,一碟肘子并半斤烧饼。”这红脸汉子说完了话,也不用小二招呼,便大剌剌寻了一个靠窗的桌子坐下。
连续十天,都是这副光景,显然已经熟门熟路了。
“这位客官,小店现在刚开张,酒还好说,这吃食得等会儿。”桂官儿机灵地上前说道。
“好说,好说。”那汉子忒是爽快。
他自然是好说,只因他会呆一整日的,这十来日,日日如此。要说他言语上有什么轻佻,那倒是一句话都没有的,但是这人坐的位置,却正好对着谢姮,抬头不见,低头也见,要说他真的没有什么图谋,酒肆的人是不信的。
自从谢姮来到了百岁酒肆,一度在平康坊内造成了轰动,只因她原来养在深闺无人识,如今却是抛头露面了,而谢姮的美貌,却可算得上是上上乘的。
一时间,狂蜂浪蝶之辈摩肩接踵,有当面言语调戏的,还有想趁机揩油的,只不过谢姮始终是老老实实沽酒,从来没有多余的话,久而久之,就有人说她是冷美人。
好在大掌柜刘瑞芳时时关照,安排了一些酒肆的伙计护着,谢姮并未吃过亏。而谢姮虽说冷,但是冷情也有冷情的妙处,为了一睹冷美人芳容的不在话下,一时间酒肆竟然生意好了许多。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可不是白白让人占了便宜。”桂官给那红脸汉子上了碟小菜,又钻到了谢姮跟前取酒,趁机与谢姮说道。
谢姮并不恼,爽快地将酒递给了桂官,低声道:“都来这儿当垆了,还不准人多看两眼?好歹也不会掉块肉,我不妨的。”
她笑了一笑,那粉白的脸颊染上了一抹浓艳,衬着乌溜溜的眼眸,闪烁着明丽的光芒,竟让桂官呆愣了半晌。
原来桂官也才十岁多些,谢姮见他和邻里的小兄弟一般大,对他便多有和颜悦色。这冷美人对旁人是不苟言笑的,但对桂官却常常真性流露。
这边桂官看呆了去,好容易才稳住心神,转过头去,却正好对上那红脸汉子探视的目光,不由地警觉了几分。心中暗道:分明是个占便宜的,看小爷怎么使计收拾你。
那红脸汉子果然又呆了一日,直到夕阳西下,长安的官街鼓响了起来,他才有一点儿想走的意思。这一日,他一共喝了五斛烧酒,简直就把酒当作水喝了一般。
“小娘子,在下有话同你说。”那大汉今日一反常态,觑着酒肆里人都走净了,才慢慢走到谢姮的跟前,还未等桂官他们反应过来,径自低声说道,“姑娘的离魂症,并不是无药可救的。你若想弄个明白,前头往左拐三拐便能见它个分晓。”
谢姮哺一听到他开口,还以为他果真是什么登徒儿,待他说出离魂症三字之后,便只有呆若木鸡了,如此隐秘的事,也只有已逝的娘亲爹爹知道了,这人如何知道,还说出了名来。这人究竟是谁?
再看那大汉,却是脸颊微曛,似是酒喝多了,但是目光清澈,并无一丝孟浪之意。
“我是谁小娘子终会知道,”他一句话又道出了谢姮的心事,似能穿透人心,“在下只为提醒小娘子,前尘往事,当断则断,如若不断,必受其乱。”
那大汉说完了这句话,也不管怒气冲冲的桂官儿带着那一拥而上的小厮,身形一晃,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招式,就移到了门口,留下最后一面那似笑非笑的神色来。
“二娘,那登徒子对你说了什么啊?”小桂子见谢姮那怔怔的神色,觉得很是懊恼,“我明明在他的酒里下了泻药,怎么就一点儿用都没有呢?”他一边愤愤一边纳罕。
谢姮听了这话,才算回过神来。
“并没有什么孟浪的,我看他有些神智不清。”谢姮微微思忖,便如此敷衍过去了。桂官再有什么疑惑,听了这话,也不好说什么了。
话说这日谢姮当垆大半日,始终是心魂不在身上一般,怔怔地仿佛在神游太虚,实在是她听了那红脸大汉一语说中了她的心事,她如何能够不当一回事。
那人说什么前头往左拐三拐,究竟又是何意?至于那什么前尘往事,就更加让她觉得云里雾里了。她活了十七岁,又何曾与谁有过什么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