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我?”她的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微微上翘的尾音让她听上去心情很好。
禹靛青心中已是翻江倒海,她越是高兴,他便越觉得苦涩。大喜大悲之后,便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他抬眼望向她:“别杀他,我求你。”
他抬手解开衣扣,把外套沾了泥土的一面冲里,整整齐齐叠好,放在地上。每一个动作都做得异常艰难,却超乎寻常的坚定。
接着是上衣,接着是皮带,然后……
“别。”
向尽书盘腿坐在地上,饶有兴味地看了半晌,终于在他把手伸向裤子时,出声制止了他。
禹靛青死死咬着唇,忍了片刻,终究还是没忍住,红着眼眶狠狠瞪她。
啧,这模样……好像拿成了古早虐文《总裁深度爱:落跑小娇夫》的剧本。
“噗——”向尽书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这一笑,禹靛青顿时涨红了脸,双手死死攥住裤子,咬牙切齿,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眸光流转,看得她心里像沾满了猫毛似的,又痒又麻。
她该庆幸重蹄兽没把这栋楼踩塌,不然可没机会欣赏到这种风光。
“靛青,过来。”她拍了拍身侧。
不能把人欺负狠了,不然他该恨她一辈子了。
禹靛青没有丝毫犹豫地坐了过去,原来那些刻意拉开的距离,此时被他强硬地抛在了脑后。向尽书把衣服递给他:“穿好。”
见他不动,她补充道:“晚上冷。”
禹靛青没有动,紧紧抿着唇,半晌,开口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真的不懂了,这是在嫌弃他吗?是在怪他如此下贱,如此自甘堕落?
还是说,她想要的并不是他?
“我想要你——”她故意拉长了调子,果然见到禹靛青一抹微不可查的惨笑。
她吊足了胃口,终于大发慈悲地把这句话说完:“——平平安安。”
当然,后面四个字是假的。
“我错了。”她没有再凑近,软着声音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碰你,也知道你不愿意跟我联结,不论哪件都会让你想起那个……呃,噩梦。”
“我不会拿向征怎么样,我只是想利用他威胁你,欣赏你无可奈何,却不得不乖乖跳坑的样子。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办法接近你。”
“向征是我亲生的孩子,你刚才叫人抢他,知不知道他多疼,知不知道我多心疼?”
“当然,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是我没跟你说清。他不完全是个虫族,所以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抗摔,刚才他都受伤了。”
“我想要你平平安安,向征平平安安。我永远不会伤害他。你不信我没关系,给我一个能跟你心平气和相处的机会,好吗?”
禹靛青张着嘴,嗫嚅半晌,艰难地吐出一句话:“他……是你的孩子?”
“嗯。”
“不可能!”
他生生忍住自己跳起来的冲动,这什么荒谬言论,人怎么可能生得出虫族!
向尽书早料到他不信,不用她解释,向征自己就跑出来了。
“妈妈!”他从卧室里探出头。
“过来吧。”
这么晚了不睡觉还没被责怪,向征顿时高兴了,像只欢快的小企鹅,抖着小翅膀飞扑过来,一下子摔到向尽书怀里。
“还疼不疼?”向尽书掀起他的袖子和裤腿,上面是被人抓出的淤青。
於伤上了药,早就不疼了,他躲在向尽书的臂弯里,敌视地瞄着禹靛青:“不疼了,这人谁啊?”
禹靛青眼神复杂地盯着他,向征忽的“啊”了一声,缩着脖子细声细气地告状:“他戳我……”
“怎么戳的,像我们平时那样吗?”说这话时,向尽书温柔得不像自己,一向冷硬的脸上都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意。
“嗯。”
“没事,戳一下而已,可以涨精神力的。”
“除了你别人也可以戳我吗?”
“我和他,可以。别人不可以。”
“……哦。”
禹靛青的表情顿时更复杂了。
这个孩子是虫族没错。
向尽书是人类没错。
两人的亲昵无间远比他想象得要深。屋里的奶瓶、纸尿裤,明显位置放着的幼儿识字书……到处都是她和孩子共同生活的痕迹。
她给孩子取名向征。她很喜欢这个孩子。
所以——
她打算收养一个虫族?
这个猜测让禹靛青稍稍松了口气,可他还没忘记她之前的种种恶行。以他们的关系,恐怕这孩子一长大就会心甘情愿地跟她联结,然后被她连哄带骗地拐上床,肆意凌/辱,为所欲为。
而他根本不懂得拒绝。
禹靛青被色魔强迫可怜虫族的猜想吓住了,顿时紧张起来:“你要想养,我可以帮你找一个人类,虫族不好养,也没有人类孩子听话。”
向尽书:“……你聋了,我说他是亲生的。”
禹靛青:“……”
向尽书:“你觉得我一个人类,跟谁生得出虫族?”
禹靛青:“???”
向尽书:“他不但是我儿子,还是你儿子。”
怎、怎么可能?!
他的脸上明晃晃地写着这几个字。
向尽书气结:“……你他妈爱信不信!”
她一硬起来,禹靛青顿时就蔫了。仔细打量了一下,一样的头发,一样的瞳孔,眼角微微上挑的弧度,都跟他很像。可是只要一笑,就跟他再无半点相似之处了。
云淡风轻又不怀好意,跟这个女人如出一辙。
他的脑子懵了。
向尽书懒得跟他争辩:“有件事我要问你。只要一刮风,向征就会头疼,那个是虫族的召唤吗?”
禹靛青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犹豫着点了点头:“嗯……他是不是发育得不太好?”
怪不得之前几次召唤都没见到他。
向尽书捂住向征的耳朵,低声道:“可能是吧。生了一个虫卵,我都疯了,恨不得立刻杀了他。还好他命大,躲过来了。”
禹靛青偷眼看她的表情,有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做梦。如果是假的,怎么会这么真情实感?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是人类和虫族的孩子,所以不一样?”
禹靛青打算忽略“人虫杂交”的问题:“虫卵孵化的时候,有圣泉吗?”
“……没有。”
果然如此。
禹靛青:“趁他还小,可以试试。”人类想弄到圣泉,应当不难吧?
“知道了。”向尽书没有再问,抱起向征进屋。
双唇在那毛茸茸的头发上重重亲了一下,可视线却直勾勾地盯着禹靛青。
“谢谢,孩子他爸。”
禹靛青觉得自己很不争气。一腔英勇赴死的壮气豪肠被她短短几句话灭了个精光,做好了被羞辱的准备,却规规矩矩坐着,听她说了一大堆不着边际的鬼话。
关键他还差点信了。
他疯了。
他一定疯了。
————
万木城,卫队营。
护卫队长一边清点此次损失的武器和人手,一边暗骂虫族的狡猾。
没想到,他们也学会这种伎俩了,护卫队竟然被摆了一道。
“妈的。”队长骂了一声。房屋损毁、损兵折将还是小事,可俘虏丢了,上头不知道要怎么罚他。
正发愁呢,就有人来报:“队长,有人要见你,说有线索。”
“什么线索?”
“关于虫族内应。”
队长眼一眯,枪在手中转了转:“叫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