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如果非要让朗溪形容出自己的心情,那就只有一句话——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还要拖长音调,食指指天,说得声嘶力竭抑扬顿挫的那种。
她真的吃惊,这个曾经说话像挤牙膏,高冷宛如天神一般的人,居然有一天会坐在她身边,堂而皇之说出这种不符合他人设的话?
若不是两人现在关系敏感又尴尬,她还真就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是不是发烧发傻了。
随着杜骁话音落下,气氛透出一丝微妙的诡异。
朗溪缓了半响,才不咸不淡道,“你哪儿来的自信?就因为你手里捏着我的高跟鞋?”
顺便翻个秀气的小白眼,嗤笑一声。
杜骁没说话,只是拿眸子觑着她。
纤长的食指跟中指顺带招摇地晃了晃那双鞋。
两个细高跟撞得叮当直响。
“……”
朗溪瞄它一眼,开始算计,这鞋多少钱来着?
据说超过两千块就可以去公.安.局立案了是吗?
那这鞋大概可以立五次了吧。
这么想着,朗溪非常Zhuangbility地从包里拿出电话,当然,她不是要报.警,而是想打电话给霍卿,让他派个救兵来救自己,比方说,送个拖鞋。
这样的话,她就根本不用鸟旁边这个不要脸的人放屁一般的鬼话。
然而事实证明,朗溪还是太单纯。
她把杜骁的不要脸程度想得太一般了,电话刚接通,那头霍卿一个完整的音阶还没吐出来,这狗男人就手一伸,把电话抢了过去。
这动作突如其来的,打得朗溪一个措手不及,她张着嘴巴还没想好怎么开骂,杜骁就与她四目相对,替她跟霍卿说话,“喂,霍先生吗?”
“嗯,我是杜骁,没什么事儿,我现在在跟朗溪谈话,朗溪要我告诉你,今晚我送她,让你不用等她了。”
还不等那头回答,杜骁手指一点,挂断电话。
这番动作纯熟得简直行云流水,朗溪万般无奈地看着他,说不上生气还是什么,总之非常无语。
可更无语的还在后头,杜骁并没有把电话还回来的意思,反而还用她的手机给自己打了个电话。
杜骁语气淡定:“我之前是想经过你同意得到你的电话的,因为这样才能表达我现在对你的尊重,可现在看来,光尊重是不行的,得不到实质性的进展我会很恼火。”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帮朗溪将自己的电话号码存起来,“拖拖拉拉这么久,你觉得莫名其妙,我也非常难熬,还不如干脆一点,彼此都痛快。”
操作完毕,杜骁将电话递给她,“你觉得呢。”
朗溪:“……”
她机械地伸手去接,却没想到男人唇角一弯,将手机收回去,“你还没回答我。”
朗溪忍无可忍,终于当着他的面翻了个白眼,“杜先生,我可以认为你现在是威胁我吗?”
反正都不要脸了,杜骁也不介意更不要脸一些。
大不了就是挨一巴掌。
男人耸肩,一副无所谓的闲散态度。
想了想,他补充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在这里对你做什么,充其量就是把你抱回宴会厅,顺便再当所有人面帮你穿上鞋。”
听到这话,朗溪表情下意识严肃起来。
杜骁越说越离谱,故意唬她,“你说如果真的这样,那第二天我跟你是不是又要上热搜了?”
他偏头,笑得痞气,“听说咱俩还有cp名?叫什么‘消息’?”
杜骁舔了舔唇,拖腔拉调的,“挺好。”
挺好个鬼啊挺好。
朗溪已经被他舌灿莲花弄得说不出话来,她甚至在想这家伙是不是在这几年偷偷报了什么情商课,比如“xxx老师教你学说话”“xxx老师教你如何花式泡妞”之类的。
不知道是不是两人此刻距离太近,对方说的话太气人,朗溪总觉得体温在不断攀升,口干舌燥。她伸手扇了扇风,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边冷嘲热讽道,“我说,杜先生,您这么矜贵又有钱的一个人,不至于找不到女朋友吧。”
话语间,她用特别不解的眼神看向杜骁,“你怎么就非在我这颗小树苗上吊死呢?外面的花花世界不香吗?”
杜骁定睛看着她,不说话。
朗溪眨眨眼,“还是说,天道好轮回,你中途被别的女人伤害过,回头一想还是觉得我好?”
杜骁还是没说话。
笑容也从容依旧,仿佛在看一场有趣的单口相声。
他不说话,朗溪就看不懂他的意思,又忍不住琢磨,“或者,你中途转了性,翻身做1,遍地飘0,但碍于世俗的眼光,你不敢出柜,只能找个顺眼的同妻来掩护一下,你思前想后没有合适的人选,就想到我这个曾经对你百依百顺的前妻?”
见她越说越离谱,男人蹙起眉,目光变得危险起来。
朗溪平静地与他对视,一脸“怎么老娘戳到你痛处了?”
杜骁哼笑一声。
下一秒,他探过身子,骤然凑近。
朗溪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这逼仄的空间本就狭窄,她不得不往后仰躲开他。
但距离还是很近。
这一瞬,二人两眼相望,就连呼吸都缠绕在一起,气氛也变得暧昧至极。还不等朗溪吼出“你要干嘛”,就见男人似笑非笑,语气却极为认真地开腔道,“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在这里亲你。”
朗溪:“…………………………”
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大尾巴狼还是那条大尾巴狼,之前的温柔克制果然是装出来的,他不要脸起来,简直全国上下无人能敌。
不过,面对男人这方面的强势,朗溪倒是不反感。
这一点和曾经是大不相同的,曾经的强势体现在方方面面,却没有任何一方面让朗溪觉得杜骁很在乎自己,可现在——
杜骁的每个举动都在对她表示:我很在乎你。
思及此,朗溪莫名尴尬。
立马转过身,直视前方,“你敢我就一脚把你踢下去。”
杜骁低笑一声,瞧她这副小学鸡的模样,也正过身子,不去吓她,“我这三年没谈过任何恋爱。”
男人说话平缓又笃定,没有一丝说假话的意味。
朗溪看着自己的白嫩圆润的脚趾,不说话。
“一开始倒是被人逼着见过几个,也因为太痛苦想找个人解脱,但不知道为什么,看每个都不顺眼,其中有一个还是当时很红的一线女演员,但吃过一顿饭后我也没再搭理过她。”说到这些,杜骁揉了揉眉心,忍不住发笑,“把她气得直接把我拉黑删除,我隔了一个月才从别人嘴里知道。”
朗溪用八卦的小眼神瞥他一眼。
完蛋,她怎么有点儿好奇那个女演员是谁?
“后来他们知道我看谁都不顺眼,也就不再去祸害别人,随我自生自灭了。”杜骁抬起头,“我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我这三年一直单着,并不是你所说的被谁伤害了,回过头来觉得你好。”
“更不是你说的什么翻身做1,我特么没那个癖好。”杜骁语音含笑,“你没必要这么挤兑我。”
被他看出心里的小九九,朗溪有些心虚,忍不住装腔作势,昂起高傲的头颅。
说是这么说,可谁知道是真是假。
这么多年,朗溪早就练就话听一半的本事。
不过她也不在乎。
杜骁这三年怎么样,那是他的事儿。
她又没想回到他身边。
看她的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杜骁敛了敛神色。
半响,他才悠悠道,“我知道你讨厌我,甚至记恨我,但我也跟你说实话,换棵小树苗什么的,对我来说不现实。”
“我就是这么一个认死理儿的人,”杜骁笑笑,“这三年我都痛过来了,不在乎在你这再摔几跤。”
听到痛这个字,朗溪一点点转过头。
有些茫然,又有少许不可思议。
杜骁对上她的视线,漆黑的眸子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曾经的确是我对不住你,但这不代表分开后我不会痛。”
朗溪:“……”
她被这句话震了一下。
得承认,在她的预先设定里,杜骁的确没有“疼”这个选项。就好像她天然觉得,两个人分开,杜骁会非常无所谓,顶多就是在心里愤怒两天就遗忘了,根本不会有什么波澜,可如今他亲口提起——
朗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被颠覆了。
其实这三年,在国外的生活并不好过。
频繁的更换环境,对英语的不熟练,还有各项没学过的新技能,以及霍卿和工作上给予她的压力,每一件事,甚至每分每秒,对她来说都是挑战。
因为各方各面的压力,她经常会偷偷哭泣,又不敢让霍卿和同事知道,怕同事看不起她,怕霍卿觉得她不行。在外面,无论面对谁,她都是笑呵呵的,仿佛没什么事儿能打倒她,但其实不是的,她也脆弱得不堪一击。
但所幸,她都扛了下来,也变得更加坚强。
反倒是离婚带给她的情绪,微弱得不值得一提,或者说,因为别的事情压力太大,她根本不会去思考那些。
所以她的三年,和杜骁的三年是不同的。
杜骁的三年是在安眠药和心理医生的陪伴下渡过,而她的三年却是苦尽甘来硕果累累。
谁没有比谁容易。
只是痛苦的过程不一样。
朗溪忽然明白这个道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说得已经够多了,再继续下去就有些刻意,杜骁轻喘一口气,笑了笑,“我不会逼你,但我需要你在一定时间内给我答复。”
“还是那句话,如果两个月的认真追求都无法改变你的想法,那我也只能认为我对你的喜欢,是在给你增添负担,到那时我会放弃。”
朗溪垂下眼眸,思绪纷乱。
杜骁将手机放到她手上,站起身,“你的脚跟磨破了,我出去一趟。”
“……”朗溪抬起头,“出去?”
杜骁:“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孤零零丢在这儿的,我很快回来。”
说着,杜骁将鞋子摆在她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笑了笑,转身大步走出去。
朗溪不知所谓地僵在原地。
直到消防通道的门关上,她才回过神儿,低下头,撩开裙摆,她果然看见脚跟处破了一大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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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消防通道一出来,杜骁就给高攀打了个电话,让他用最快速度买最好的创可贴送过来。
高攀办事效率很快,不过几分钟,就送到杜骁的手里,“骁哥,你怎么用这个?受伤了吗?”
杜骁来不及解释,说了句没事儿就让他回去。
他心里始终惦记着朗溪,几分钟的路程,他都在想朗溪是不是已经趁机走了。
其实一开始,他并没有打算把手机和鞋留下,想让她等自己回来,亲手给她贴上创可贴,再把她送回去,但转念一想,这样太蛮不讲理又霸道。
朗溪曾经最讨厌的就是他这样。
只考虑自己,不考虑别人。
万一他拿走朗溪的鞋和手机,回头她出了事儿,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怎么办,杜骁不敢想,所以,即便她可能会就此离开,杜骁也还是坚决的留下这两样,出去给她拿创可贴。
步子不断加快。
就连额头也渗出细密的汗。
就在杜骁做好心理准备,推开门后里面空无一人时,奇迹出现了——
眼前,蜜桃色的身影依旧坐在那儿,脚上的鞋子也没有穿,朗溪低着头,表情认真,不知道在给谁发信息。
听到杜骁进来,她立马抬起头。
完全没想到朗溪还留在原地,杜骁有一瞬间的怔愣。
脑中忽然响起翟文生的那句话,“她以前喜欢过你,现在就还有可能再喜欢你,别那么悲观。”
这样一想,杜骁站在那,粲然一笑。
朗溪拿着手机,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只是觉得他这如释重负的样子有些奇怪,好像她故意等他回来似的……
好吧,其实就是她本打算穿鞋回去,但发现伤口太疼了,她根本走不了路,也猜到杜骁是去给她买创可贴,脑子一抽,就干脆留下来等他回来。
谁让她怕疼呢。
朗溪瘪瘪嘴,躲开他的目光。
杜骁走上前,将一盒创可贴打开,随后躬下身子,将她的腿抬起来,放到自己的膝盖上。突如其来的动作惹得朗溪一愣,她忙捂住双腿.间的缝隙,“哎,你——”
杜骁这才发觉动作有些鲁莽。
僵持着动作,他忙将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腿上。
朗溪捂住西装,这才闭上嘴。
眼睁睁看着杜骁抽出几贴创可贴,低着头,认真地贴在伤口处,怕一个会掉,又多贴了几个上去,确保十分牢固,才换另一只脚。
知道她的皮肤嫩,轻轻一掐就出红痕,但没想过她的脚也这么嫩,跟剥了皮的鸡蛋似的。微凉的指尖无意间剐蹭到她脚背上的皮肤,杜骁喉结滚了滚。
被他一碰,朗溪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随之而来的还有尴尬。
杜骁贴第二只脚的时候熟练许多,一边贴,一边叮嘱她,“这种鞋子跟太高了,以后不是这种场合要少穿,漂亮是漂亮,但卡得自己伤痕累累也不好。”
朗溪抖了抖嘴角,没说话。
杜骁却像个长辈似的喋喋不休,“我看你穿平底鞋也很好看,你的腿本来就长,比例也好,没必要跟其他人一样。”
腿长比例好的确是个夸人的词儿没错,但从杜骁嘴里说出来,朗溪还是有些难以适应的。毕竟从前的杜骁可不会对她说这种话,以前的他多数的时候就像个闷葫芦,话多的时候不是让她生气就是让她郁闷,哪里像现在——
说出的话十句八句都是围绕着她。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有了刚才一番算是真诚的坦白,朗溪知道,他现在是在铆足劲儿想自己面前好好表现,敢说那种不中听的话可就太傻了。
这么一想,朗溪在心底哼哼两声。
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她才不信这男人真能痛改前非。
像是听到她在心底的话,杜骁突然抬起头,瞥她一眼。
看得朗溪直直一噎。
杜骁垂下眼,“你看看怎么样?”
朗溪伸长腿,左看看右看看,殊不知自己此刻捂着男人的外套,身子后倾,姿势有多性.感撩人,看得杜骁堪堪一愣。
男人长舒一口气,不大自然地别过头。
天知道就这一会儿功夫,他已经生出多少次旖旎心思。
就在他心脏砰砰跳,喉咙又干又痒之时,朗溪满意一笑,“贴得还挺细心,磨到的地方都贴了。”
难得听到她的赞赏,杜骁勾唇一笑,心里像是开了花似的。
不过他没有傻站着,而是再次躬下身子,“我帮你穿。”
朗溪张了张嘴,刚想拒绝,就听杜骁道,“你今天穿得太少了,穿鞋时候肯定走光。”
朗溪:“……”
她迅速在脑内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还真是……都怪霍卿,给她弄这么单薄的一身,搞得她整个晚上都别别扭扭不敢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