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溪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很黑,很冷,到处都是海水,身子越来越沉,一点点往下坠。她用尽最后一丝余力死死抱住柱子,耳边却听见未断电的电视里传来杜骁在跨年晚会的动听歌声。
是那首《你》。
朗溪从没听过他这么温柔的唱腔。
像是浅吟低喃,更像是绵延的情话在她耳边诉说。
然而这一刻,她却没有任何感动与欣喜。
只有无以复加的割裂感。
朗溪觉得自己在哭,却又感觉不到自己眼泪,因为海水早已将她淹没。时间滴滴答答地走着,意识越来越模糊,模糊到朗溪以为自己可能已经死了,其实死也没什么,她没那么怕。
就是挺难过的。
不知过了多久,潮湿和冰冷渐渐退去,耳边也不再是海水流动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细碎的说话声,接着,眼皮上的黑暗被驱散,一点点光明透了进来。
朗溪动动手指,睁开疲惫的双眼。
见她醒来,韩果果一愣,顿时发出一声杀猪叫,“醒了醒了?!”
杜瑶也赶忙过来,两个女人头挨头凑到一块,悬在朗溪上头,莫名有点儿滑稽。
朗溪动动眼睛。
眼前各种白色的陈设和手背上的吊针无一不在提醒她,她被救了。
韩果果都快哭了,抱住她就开嚎,“啊我的朗溪宝贝啊你可吓死我了呜呜呜。”
杜瑶拍着胸脯长舒一口气,“总算醒了。”
看着两人,朗溪只觉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恍然。
思绪渐渐回笼,她隐约记得,那天救援队来得很及时,除了少数几个极为不幸的,其余四百多位乘客都得救了,只是这四百多个人里,并不包括那个小朋友和母亲,两个人的位置比较特殊,水流冲击过来的时候,她们直接被卷到了最危险的地方。
醒来后,这些记忆变得无比清晰。
甚至一闭上眼,就能想到当时的情景。
而那些极度压抑恐慌甚至绝望的心情始终都没有完全撤离,像是一座山压着她。
朗溪觉得很累,非常累。
察觉到她的面色并不好看,杜瑶立马把医生过来。
医生看了看,把二人带到门外:“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头部的伤口重一些,大概养个十来天就能好。”
“不过比起身上的伤,最重要的还是心理上的。”
“这次遇难,很多人都遭受到不少打击,这个时候啊,给她心灵上的安抚才是最重要的,你们两个是她的亲人,要好好照顾她才行。”
医生走后,杜瑶和韩果果面面相觑,表情都不好看。
事发之后,韩果果是第一个赶过来的。
此次伤患众多,医院人满为患,每个病患只允许一个人来探视,其他人便只能第二天来。杜瑶刚下飞机就直奔医院,来的时候刚好赶上学校的人来看朗溪。
有老师和同学,当时朗溪还在昏迷,大家没逗留太久就走了。
随后,杜瑶出钱把朗溪转到单人病房。
韩果果也因此,知道了朗溪和杜瑶,以及杜骁的关系。
韩果果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也终于明白朗溪曾经奇奇怪怪的举动是因为什么。
和大明星隐婚哎。
她突然觉得自己姐妹可真牛逼。
听完医生的说法,杜瑶很担心,便问韩果果,“我在想,要不要给朗溪的家人打电话。”
“别,”韩果果制止,“朗溪的家庭情况很复杂,她现在这样,需要清净。”
想了想,她又说,“而且我觉得现在朗溪最需要见的人是杜骁吧,毕竟他们两个才是最亲密的人……”
“我知道,”杜瑶点头,但有些犯难,“杜骁那边情况很特殊,昨天他跟我说当天就能回来,但是都今天了,也没消息。”
韩果果挠挠头。
杜瑶沉吟半响,“我再给杜骁打个电话。”
-
杜瑶打完电话回来,喝过粥的朗溪已经在护士的照顾下重新躺下。
此时韩果果出去买午餐,杜瑶关上门,整间病房只剩她们俩。
杜瑶在她身边坐下。
朗溪侧过头看她。
小姑娘看起来病恹恹的,像是抽走精气神儿一样。杜瑶心疼她,但又不好一直瞒着她,于是开口道,“我给杜骁打电话了,他没接。”
小姑娘垂着眸,纤长的眼睫微颤。
仿佛无动于衷一般,并没有什么反应。
沉默两秒。
朗溪:“嗯。”
杜瑶赶忙解释,“你别误会,他虽然没接,但他助理接了,说他现在被扣在鼎力谈事情,具体高攀也不清楚,但是他已经帮他订机票了,可以的话今晚就能回来。”
朗溪还是没什么反应。
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唇角淡淡勾起,“没事儿。”
毕竟她早就猜到了。
无论谁出现在这里,他都不会出现。
杜瑶哑口无言。
顿了顿,她又问:“真的不用告诉你家人吗?”
朗溪笑着摇头,“不需要。”
反正他们也不在乎。
杜瑶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些话越说越让她难受,还不如不说。
其实朗溪知道杜瑶在想什么。
她希望自己和杜骁好好的,所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安抚。可她不懂,即便再安抚,无法出现在这里的人都是杜骁,让她一直失望的人也是杜骁。
有些伤口一刀刀划下来,不管深浅,都会留下磨灭不掉的伤口。
曾经她觉得,自己可以遮住这些伤口,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掩耳盗铃欺骗的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