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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你最矜贵(1 / 2)


宋清漪想过很多种两位老人知道的方式。

可万万没想到,会在陈奶奶生日这一天,所有的事情浮出水面。

而她还远在千里之外。

她和何涛说了一声,赶着下午最后一班飞机回了北城。

在离开之前给程逸发了条消息:拍完戏回来找我。

-还有,杀青快乐。

今天是程逸的最后一场戏,拍完就下线了,宋清漪本来订了鲜花庆祝他第一次拍戏杀青。

但赶不上了,算是个遗憾。

她也没时间带双一流走,只好留给了程逸。

北城的天气要比A市冷点儿,尤其是晚上,昼夜温差极大,刚下飞机,她就感受到了这个城市的寒意。

她正打算打车去医院,就看到有熟人朝她走过来。

是苏江。

她正在想要不要上前去打个招呼,苏江便过来帮她拎起了行李箱,一脸冷漠道:“程逸让我来接你。”

“啊?”宋清漪疑惑,“他没和我说啊。”

最主要是宋清漪只和程逸简短的说了一下事情经过,并没告诉他自己的飞机航班,他怎么知道的?

苏江走在她后面,把她的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里,问,“去哪儿?”

宋清漪叹气,“北城中心医院。”

爷爷气得血压升高,直接住了院,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在照看着。

苏江和魏嘉不一样,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听到地名之后直接开车。

宋清漪这才开机,果然,一开机就看到了程逸的消息:这趟航班太晚了,我让苏江去接你。

-你照看好东西,我明天就回去。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见我的时候必须完完整整的,一滴眼泪都不能少。

宋清漪看着消息,心里感到温暖了不少,正打算回,苏江的电话就响了。

苏江把自己的手机随手扔给宋清漪,“程逸的电话,你接吧。”

宋清漪诧异于他不看手机屏幕就知道是程逸,也着着实实被他的手机给砸了一下,有点疼,她摸着自己的腿接了电话。

程逸问:“接到人了?”

宋清漪闷声道:“接到了。”

程逸颇为惊喜,轻笑道:“这是被人欺负了?”

“没有。”宋清漪说,“我们在去医院的路上。”

“路上小心。”程逸叮嘱道:“别和他们硬碰硬,陈家人要是欺负你,让苏江护着。”

车内静谧无声,他说的话苏江自然也听到了。

苏江开口,“那你得付我打手的费用。”

宋清漪默默开了免提,只听程逸说:“我明天回去,等我媳妇儿的事处理完了,我就请你吃饭。”

宋清漪的耳朵一红。

不管听多少次,她还是有点不太适应程逸随口说出的“媳妇儿”这个称呼。

苏江冷笑,“只是吃饭?我打人可是很贵的。”

程逸:“又没让你动手,只是让你护着。”

“我忍不住。”苏江说:“有些人太欠了。”

“好了好了,知道你和陈铎有仇,但咱们得讲道理。”程逸笑着说了几句,便叮嘱他好好开车,然后挂了电话。

宋清漪把手机给他放到一边,摇下车窗,外面是北城久违的夜景,她往后一靠闭着眼假寐,忽然想到程逸刚刚说的话,不禁好奇问了句,“你和陈铎有仇?”

苏江紧抿的唇松开些许,“不算。”

宋清漪皱眉,没懂。

主要是她和陈铎相处了这么多年,有多少人看他不爽,宋清漪还是知道个大概的。

但没想到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苏江竟会和他有仇?

隔了会儿,苏江才说:“准确的来说,我看向荣不爽很久了。”

宋清漪顿时了然。

向荣是陈铎的铁哥们儿,但和她的气场一向不怎么对,那人风流成性,把女人的感情玩弄于股掌之间,她以前就说过很多次,让陈铎最好不要和向荣在一起待。

只是向荣这人是个富二代,家里也算北城的名门,在娱乐圈只是玩票性质,跟陈铎格外的投机。

久而久之,陈铎但凡和他出去,基本上都不会带她。

宋清漪无意打探别人的隐私,苏江说话也点到即止。

机场离医院挺近的,到了之后,苏江去找停车位,然后问宋清漪在几楼,俨然一副护花使者的模样。

宋清漪颇为不好意思,“你要是忙的话可以先离开。”

苏江关车门的动作一顿,偏了下头,“不方便?”

“不是。”宋清漪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里有歧义,她急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这么晚还麻烦你,很不好意思。”

苏江把车门一关,摁下锁,大步流星的朝她走过去,在适当的距离停下,淡漠道:“走吧。”

宋清漪见他如此便也不再推辞。

两人从医院正门进去,爷爷的病房在26楼的vip,许是想到了之后可能发生的事,陈铎给爷爷弄了个幽静的地方。

一进电梯,苏江便去了角落,宋清漪便也跟了过去,等到电梯在13楼停下时,苏江才幽幽开口,“兄弟的老婆就是朋友,别和我们客气。”

宋清漪一时没反应过来,扭头看他,苏江却别着脸,那样子着实别扭,却莫名让人觉得很暖。

“好。”宋清漪咧嘴笑了,“下次一起去我家吃饭吧。”

苏江闷声应了一声嗯。

电梯在26楼停下,苏江先宋清漪一步停在电梯门,让她先出,尔后跟上。

宋清漪一出电梯便看到了在走廊里长椅上坐着的陈灏。

她小跑了几步,在陈灏面前停下,却没能喊得出口他的名字。

陈灏显然也发现了她,抬起头来,眼睛泛着红,小声喊,“姐。”

宋清漪点了下头,“我爷爷呢?”

“在病房里,现在睡着了。”陈灏有些低落,往常宋清漪都会说爷爷呢?现在她却说我爷爷呢?

人和人的关系总是这么其妙。

不过是一字之差,中间隔着的却是千里万里。单这一个字,便将他排在了外面,因为他也姓陈。

他是陈铎的弟弟,是这场祸事的罪魁祸首的弟弟。

宋清漪朝后看了一眼,正打算过去,陈灏却闷声说:“姐,对不起。”

宋清漪脚步一顿,她看向陈灏,男孩儿应该是最尽心尽力的了,终究是不忍心,她走近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你。”

陈灏扯出一抹笑,心情比之前好了许多,“没事,姐先进去吧,爷爷情况问题不大。”

“好。”

爷爷的高血压是去年才查出来的,不过人到了年纪,这些灾病是难免,但爷爷平常都崇尚绿色生活,在查出来之后便更加注意,后来查了几次,血压都很正常,这一次却差点连气都没喘上来。

宋清漪坐在病床前,双手发冷。

哪怕看到了爷爷,她依旧很冷。在没看到之前,只是心落不到实处,一直绷着一根弦,如今看到了,整个人都发寒。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脸色苍白的人,和以往所看到的爷爷完全不一样。

也就是在此刻,她才突然意识到,爷爷是真的老了。

他真的有可能会在某一天离自己而去,那个时候,这茫茫人世间,六十多亿人里,再也找不到一个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

她成为了赤条条的、孤苦无依的人。

她白色的手指抚上爷爷的手,那双手皲裂、粗糙,和她的皮肤产生了强烈的对比,但她觉得这是这个世界上最能让她感到温暖的力量。

她的手指慢慢锁紧,从喉咙里低声挤出一句,“爷爷。”

她怕自己稍大声点,病床上的人就会被她惊动。

宋清漪一直都觉得爷爷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倔的糟老头子,不仅倔,脾气还不好,对她这个亲孙女也总没一句好话,小时候成绩差,他也总说,你看看你这头小猪,只会吃。

但她在出去玩的时候,躲在墙边,常能看到爷爷坐在迁宿巷大柳树下,摇着一把蒲扇,神色餍足,带着些许得意和周遭的邻居们炫耀,“我家那个丫头,不要看她不爱说话,小脑子聪明着呢,手脚也麻利,你们这些家里有小子的,体会不到我的快乐。”

每当这时,宋清漪就会迈着小腿回到家把爷爷的脏衣服洗掉,搬着小凳子把洗好的衣服搭在院里的晾衣架上。

衣服残余的水滴落在地上,和天上的落日余晖相辉映衬,爷爷拎着竹椅回来的时候常会看到她站在凳子上笑,眼睛眯起来,比天边的晚霞更加灿烂。

爷爷把竹椅往地上一放,随手拿起一根竹条抽她,她站在原地不动,竹条也不会落到她身上,只是在她身侧的地上落下一声响,扬起漫天的尘灰。

“你才几岁啊就动冷水。我还没老到动不了的地步,用你给我洗衣服啊?”爷爷的声音洪亮,引来邻居的围观,大家凑过来都夸她勤劳。

爷爷却一瞪眼,“她才几岁!现在就开始洗衣服洗到什么时候去?再说了,小丫头洗衣服哪能洗干净啊!”

但当晚爷爷会给她做红烧肉、炖猪蹄,然后夹一个猪蹄到她碗里,“来,吃。吃哪儿补哪儿。”

迁宿巷的那家院子里亮着微弱的灯光,正屋里的小木桌上坐着两个人,小女孩儿笨拙的吃着猪蹄,一个老头子嘴上嫌弃着她的笨拙,却又会把她碗里的猪蹄撕成一个又一个的小块,一边撕一边恶狠狠地威胁,“今天吃不完我就用棒子给你塞进去。”

女孩儿通常是吃不完一整个的,怯生生的剩在碗里,然后把碗往老头子面前一放,老头子瞪她一眼,在她的胳膊上轻轻拍一下,“去看电视。”

老头子会把剩下的都吃完,然后到院子里水龙头下洗碗。

隔着低低的矮墙,他和隔壁的陈奶奶炫耀,“丫头就是贴心啊,晓得给她爷爷留吃的。”

昏黄的灯光洒在迁宿巷老旧的院落里,老头子笑的开心,屋里的小女孩儿偷悄悄的扒在门框上,电视上的声音被调到了最低。

所有的一切都是刚刚好。

宋清漪咬着下唇,她收回已经泛红的手指,低垂下头,肩膀抽动,却不发出半点声音。

这种隐忍的方式是她所习惯的。

“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床上的人忽然开了口,虽然他在尽力表达自己的中气十足,但透露出来的却是虚弱。

宋清漪抬起头,原本泛红的眼睛忽然流出热泪。

滚烫的、灼热的温度落在了爷爷的手上,还想说句重话的老头子忽然就噤了声,他探着手抚上女孩儿的胳膊,轻拍了两下。

宋清漪忽然大声哭了出来。

她隔着水雾看过去,终是喊道:“爷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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