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哥,你去哪儿啊?火车站、汽车站、大学城、商业园……”司机扒在车窗前问,“打表计费的,放心吧,不坑你。”
“A市影视基地,去吗?”少年双手插兜,半眯着眼睛问。
司机笑道:“去,来,上车。”
少年上了后排。
车里有一股浓重的眼味,并不好闻。
他晕机,也晕车,刚一上车便打开车窗,脑袋搭在后面的靠背上,闭上了眼睛,任风拂过脸颊。
少年在同龄人中算是清瘦的类型,虽然年纪小,但依旧能看得出来是个清秀的帅哥,左耳上有一枚银色耳钉,刘海儿长得快要遮住眼睛。
司机搭讪道:“帅哥,看样子你不是本地人啊。”
“嗯。”少年应了一声,又问道:“最近影视基地有剧组开机吗?”
“有啊。”司机说:“那里就是专门拍戏的,怎么可能没剧组开机?前几天刚开了一部,好像是古装剧吧,那个阵仗大的啊,余倩都来了呢。”
“哦。”少年不咸不淡的应,又问:“宋清漪在这边拍戏吗?”
“宋清漪?”司机一惊,“谁啊?”
“一个编剧。”提到这个,少年眼里有了几分光彩,嘴角上扬,“她很厉害的,十八岁就写了第一个剧本,每个剧本都能火。”
司机拐了一个弯,皱眉想了会儿,“我总觉得这名字耳熟,但就是想不起来。”
“好吧。”少年重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司机突然哎呀了一声,“我想起来了!我女儿!我女儿以前可喜欢她了,还说以后也要做个编剧呢,但她平常作文都不及格,她说那就写小说吧。我跟我老婆劝了好久都不管用。”
“前几个月吧,她突然开始绝食,还说以后再也不当编剧了,也不写小说了。哭的啊,可把我们给心疼坏了。”
少年皱眉,“哦?”
司机摇头叹气道:“她喜欢的那几部作品都是别人的,这个编剧啊,一点才华都没有,还净干些抢别人东西的事儿。我女儿的心啊,都被伤了。”
“她没有。”少年笃定道:“她的作品都是自己写的。”
司机从车镜里看他,少年脸色苍白,眼尾却泛着红,估计也是和她女儿一样,以前特喜欢那人的作品来着。
只是——
“有些事情啊,你看见了就要相信,我女儿最开始还不信呢,但后来呢?据说另一个人把底稿都拿出来了,不由她不信。哎,我是不懂你们年轻人的事,但做人啊,还是要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偷别人东西的,迟早也得遭报应。”
“我说了她没有。”少年突然吼了一声,“停车!我要下车!”
“你这个孩子咋回事儿啊?还没到地方呢。”
“我不去了,你停车!”少年说着还跺了一脚,神色颇为烦躁。
司机还是没停,少年越发暴躁起来,“你要是不停车的话,我现在就开车跳下去!”
说着就要去开车门,吓得司机急忙安抚道:“等过了这个路口,我找到车位。”
几秒之后,少年从兜里拿出二十块钱递过去,语气不善,“找钱。”
司机纳闷,载了这么一个随时发疯的客人心里也不痛快,是故说话也很冲,“走了19块8,四舍五入就20了,找什么啊。”
“你这样的人,两毛我都不想给你!”少年恶狠狠的说。
司机望着他扒在车玻璃上的手,沉默了会儿咬牙切齿的说,“晦气!”
然后从车里翻来翻去,终于找到一张一块钱递给他,“给,手拿开。”
少年拿过钱,直接撕掉,然后扔进了垃圾桶,朝着他竖起了小拇指。
司机翻了个白眼,踩着油门扬长而去,只给他留下了汽车尾气。
少年站在原地,腿有些软。
一股恶心反胃的感觉传来,他靠着路灯柱子开始大口喘气,却吐不出来。
从昨晚到现在他就没吃东西,一点也不饿,看到吃的就恶心,如今胃里也是空的,就算吐也是胃里的酸水。
身上一大半的钱都买了昨天那张飞机票,只剩下了四十块钱。
他也不知道怎么会突发奇想来这个城市,只是知道宋清漪在,他便一时冲动来了,甚至连手机都没带。
但——
清清姐会见他吗?
少年想到这些,便觉得更恶心了。
站在那儿,烈日炎炎,浓重的无力感传来。
几分钟后,他感觉自己终于恢复了些力气,上前问了一个路人影视城的方向,走过去的话大概还得半个多小时。
他开始慢悠悠走了起来,额头上浸满了汗,抬起胳膊擦了下,便又继续往前走。
十五分钟后,他靠在一个路灯柱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额头上的汗不停落下来,他有点走不动了。
就那么靠着。
反正到了影视城也不一定能找到清清姐,就算找到了,清清姐可能也不会想见他。
不对。
清清姐那么善良,她一定会好好照顾他。
但——
陈铎做了那样的事,他作为亲弟弟,怎么能凑上前去恶心她呢?
如是想着,陈灏就被卸掉了浑身力气。
算了吧,他不配。
正如是想着,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抬起头来接受太阳的暴晒。
初夏午后的阳光洒在脸上,不似盛夏般毒辣,却也让他这种皮肤比较脆弱的人感到像快要脱了一层皮似的。
已经有好几个人问他要不要帮助了。
他看起来像是那么脆弱的人吗?
连着拒绝了几个人,总觉得有人把他当神.经病看待。
他闭着眼睛歇了会儿,心想,再走走吧。
反正也没事做,去看一眼也是好的。
刚站直身子,就听有人喊了句,“陈灏。”
在陌生的城市,有人在街上喊他的名字。
他几乎一下子就辨识出了这是谁的声音。
站在原地愣怔了几秒,他拔腿就跑,耳边是无尽的风声和骑车的鸣笛声,他只知道快点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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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逸自小身体不好,所以家里一直会逼着他去运动。
久而久之,他的长跑和短跑都很厉害。
毕竟一米二的腿不是白长的。
大学举报校运会,他连着拿了好几块奖牌。
这时候在路上追一个高中生自然不成问题,他跑的飞快,只用了一分钟,他便顺利抓住了前面疯狂奔跑的男孩子。
久不运动,稍微一跑便气喘吁吁的,一只手抓着男孩儿的肩膀,一只手叉在腰上,“跑什么跑啊。”
陈灏低着头,“放开我。”
程逸低嗤,“你来这儿不就是找她的吗?怎么看见了还跑。”
“不用你管。”陈灏抬头看他,汗水顺着脸颊落在地上,“你是谁啊?”
“呵。”程逸轻笑,“不亏是陈铎的弟弟,说话都和他一个样儿。”
“我才不和他一样!”这话踩到了陈灏的痛脚,他自小就不喜欢被说成和陈铎一样,到现在,他开始痛恨自己是陈铎的弟弟。
“他是他,我是我!”陈灏几乎是吼着说出了这句话。
程逸感觉自己的耳膜有些刺痛,他皱眉,“成。别跑了,我媳妇儿体力不好,跑不动。”
陈灏低头喘息了几下,几秒后忽然脊背僵直,他放在腿上的手都跟着僵了起来,声音沙哑,“你说什么?”
“让你别跑了。”程逸无所谓道。
他现在已经歇了过来,说话不疾不徐的,仔细听还带着股痞劲儿。
陈灏刚说了个“你”字就被自己呛到,开始不停地咳嗽起来,脸涨的通红。
程逸却没理会他,宋清漪已经小跑了过来,见状给他拍了拍背顺气,自己还气喘吁吁的,“你跑什么呀?”
陈灏一直咳嗽,似是快要把肺都咳出来。
两分钟后,他才停了,不可置信的看向程逸,指着宋清漪问:“你说她是你什么?”
“我媳妇儿啊。”程逸理所当然的说,带着丝轻佻,“怎么?”
宋清漪没理会他的话,反而和陈灏道:“你怎么一个人就跑过来了?要过来好歹也给我打个电话,我好去接你,你还没成年……”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灏打断,“清清姐,你结婚了?”
宋清漪后面关心的话没说出口,看着陈灏红了的眼睛,缓缓点了下头。
陈灏忽然后退一步,却被程逸狠狠的扣住,一只手拽着他的胳膊,“小子,别跑了啊。”
“你就算再跑十公里,你也不是我对手。”
陈灏摇头,“我不跑。”
陈灏跟着宋清漪上了车。
程逸开车,两人都坐在后排,只是一个在最左一个在最右,中间起码隔了两个人的位置。
宋清漪看着陈灏的侧脸,想了下还是拿出自己手机,找到陈阿姨的手机号打开给他递过去,“你自己和她说吧。”
陈灏别过了脸,“不要。”
“那我替你说?”宋清漪试探着问,顺带往回收手机,却被陈灏拦住,他直接抢过手机,按灭了屏幕。
“你做什么?”宋清漪问。
陈灏抿唇,别扭又倔强。
“臭小孩儿。”正在开车的程逸开了口,“和你说话呢,还有没有礼貌?”
“跟你有什么关系。”陈灏前额的刘海儿被风吹起来,“少管我。”
“要不是因为你还晓得维护我媳妇儿,谁管你啊。”程逸冷笑一声,“难道凭你是陈铎的弟弟?”
“呵呵。要真这样,我见你一遍就打你一遍。”
“就像对你哥……”
“程逸!”宋清漪及时喝止,却没忍心说重话,放柔了声音,“你专心开车。”
“知道啦。”程逸应着,从后车镜里看到陈灏那张脸,实在太过苍白,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就连唇上也是,他随手拉开前面的储物盒,从里面拿了两颗糖触到了,往后座上一扔,“吃掉。”
陈灏疑惑,“这什么?”
程逸:“毒药。”
隔了会儿,陈灏主动拿过糖剥开吃掉。
水果硬糖在他嘴里慢慢融化,甜丝丝的,总归是有了些能量。
程逸从后车镜里看到他的动作,嘴角微扬,朝着宋清漪比了一个耶。
宋清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