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的手也有些凉,可是两双手握在一起,便能在心底生出温暖,沈蕴如点了点头,“哥哥应该也会在的。”
一提到沈廷澜,王楚楚眼底生出愠色,冷笑道:“你哥?我宁愿他不要回来了,指望他还不如指望自己!”
沈蕴如知道嫂嫂心气儿高,要强,指望哥哥能做出一番事业,哥哥偏生不爱读书,时常斗鸡走马游山玩水,爹娘没少骂他,他们离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沈府昌盛的时候,还能维系面上的和平,如今府里遭难,境况一落千丈,他们怕是更难过下去。
沈蕴如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嫂子,既然哥哥不在,那后日我陪你参加老先生的寿宴吧!”
王楚楚的眼底的阴霾消散,脸上霁出一丝笑意,“那太好不过了,有你同去,我心里才能舒坦。我这阵子也有些消沉了,正该去沾沾寿星公的喜气才好。”
“嫂子,我同去参加寿筵,老先生虽然不收寿礼,但我也想表表心意。”
沈蕴如附耳在王楚楚耳边说了什么,王楚楚面露迟疑之色,然后点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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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龢是德高望重的儒学泰斗,笃守理学,年轻时便很看重清节,没有沾染官场恶习,老了便更加喜欢清净了,对于自己的六十寿诞没有大操大办,只筹办了两日的宴席,还嘱咐一概不许送寿礼。
王文龢门下的学生贵在精不在多,如今多是官场的清流派人物,有些外放的学生虽不能到场,但寿联早遣人送了来。
王宅不大,也没有富贵的气象,但情调却很好,花木扶苏,曲池流水,还养了几只仙鹤,寿宴设在王宅后花园的淮安堂。
沈蕴如进了园门,远远便见淮安堂外挂了一幅幅龙飞凤舞的寿联,当中一幅最惹人注目。
因那字写得实在是好,浑厚刚劲,有豪迈磅礴之气。只见那寿联写的是“功名真儒士,云霄此日开新霁,澹泊老寿翁,瑞鹤今朝曜黉宇”。
整副寿联意气风发,笔调轩朗,堪称佳妙。沈蕴如暗暗称奇,不免看了一眼落款,写着学生谢幼卿敬贺。
竟然是谢幼卿的手笔!沈蕴如讶异,没想到这人还写得一手好字,不过再想一想也觉得是,历代科举都重书法,状元大多都是书法家。王老先生这么多学生,状元出身的也只有谢幼卿一个而已!
这么好的字和文采,偏偏出自谢幼卿之笔,真是可惜了,沈蕴如心里哼道。
走进淮安堂,里面灯彩晶艳,笙乐盈耳,当中设着一架大寿屏,地上铺着拜毯锦褥,两边一溜的设着长条方桌,每一桌坐五席,桌上铺着黄缎桌帷,摆着精巧点心、鲜果、干果等。
王文龢坐在正中上首的位置,捋着长白须言笑晏晏,左边的陪席上坐了一个头戴玉冠,身上披着鸦青色白狐鹤氅,身姿如玉山巍峨的年轻男子,他正侧着头和王文龢说话,场上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在他的身上。
无他,只因他长得太耀眼了,用好点的词是鹤立鸡群,可沈蕴如不想把这个词用在他身上,因为她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谢幼卿!
她不想见但又不得不见的人物!
王楚楚视线在谢幼卿身上定了一下,然后拉着沈蕴如并一双小儿女给王文龢拜寿。
看到王楚楚,王文龢便想起沈家遭难的事,虽然是儿女亲家,但这些年因为沈廷澜的关系,王家和沈家也不似前头那般亲密了。
他没提沈廷澜,却问起了沈蕴如。
“这位可是四姑娘?五年前亲家公的寿宴上见了,老夫还记得你,人小鬼大,才情不错,很能对些对子,这几年都读了些什么书啊。”
果然是老学究,一见面便问她读什么书,在座的大多都是考取了功名的读书人,与他们相比,她读的书都是杂学,以怡情悦性为主,但也不能露了怯。
沈蕴如斟酌着道:“读了《四书》、《词章》及《文选》。”
王文龢笑着点头,“那老夫便考考你进益了没有。”
果然老先生现在不教书了喜欢考人习性还是不改,当着这么多读书人的面来考她也就罢了,更要命的是席上还有那个谢幼卿,人家可是新科状元,要是对不出来可真是要出大糗了。
众人讶异,这小姑娘看起来十一二岁的样子,那么五年前即是六七岁便能吟诗作对了,看来又是一个天才绝伦的才女,不免都存了一份好奇之心,且看她如何应答。
沈蕴如感到睽睽众目落在她的身上,想蹭这老先生的寿宴的喜气可真是一点都不轻松啊,她有点后悔来了。
一向迥异于凡人的谢幼卿也从桌上抬起狭长的凤眸,宽大的袖口金丝绣纹精致繁复,微微露出白狐油亮绒滑的风毛,修长白皙的指尖扣着细瓷杯盏,闲闲地向沈蕴如投去视线。
很快,他微微敛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