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诗宛再有怒气,瞧到顾言任骂任打的模样,也消去了大半。她相信,若顾言是画本子里的妖,那必是一只似狼似犬的妖精。他此刻就像是一只大型犬,耷拉着耳朵,等?着她原谅。
她用掌心拍向他摊开的手上,不重但发出清脆的响声。似恼似羞地说道:“我们回屋再说。”大家都在这呢,她再有想说的也不能在这说。
“好。”顾言的眼尾微微下垂,眼睛圆溜溜的,显得无辜极了。他只要阿宛安全的便好,她怎么怨他也无所谓。
见妹妹先走进闺房中,顾言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谢凌一阵发笑,世?间万物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谢诗宛掩上屋门,回身背靠在屋门上,双手环胸,增了几分气势。阿言的身型实?在比她高大许多,已经输了型,再不能输阵。
门关上时夹带了一阵风,拂过案桌上的两支红烛,烛焰晃了一下,增添了些不寻常的气氛。
“说说,翠儿是不是你安排过来的?”谢诗宛故意换了恶狠狠的语气,瞪大眼睛问道。
“是,是我安排的。”顾言垂眸看着小姑娘,她憋足了劲装凶的模样让他内心里有些想笑,可面上还是一本正经。
他说了实?话,反倒让谢诗宛愣了愣。她以为阿言会拿些其他事胡诌,没想到他竟就这么承认了,让她一厢说辞无处可去。
谢诗宛被噎了一下,眼中故意的厉色少了许多。复又瞪了他一眼,说道:“那为何安排翠儿在我身边?”
“为了护宛宛平安,翠儿会一些武功,必要时可以护着宛宛。”顾言的声音沉了沉,目光真挚。
这番话滴水不漏,逻辑流畅。但谢诗宛总觉得他隐瞒了些什么,一步一步朝顾言走过去的同时,一字一字说道:“那阿言今夜去做了什么?”
顾言神色有些犹豫,他不愿对阿宛撒谎,但这事确实也不能告诉她。他好似心虚一样低下头,一步步顺着谢诗宛的脚步往后退,直到脚后跟咯噔一声撞到了木板才停下。
“我……”顾言已经退无可退,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小姑娘竖起了食指触在他的唇上。
谢诗宛嫌阿言实?在是高大,减了她的气势,另一只手按着他的肩让他在床边坐下。
食指还在他的唇上未动,尾音上挑:“我知道阿言回答不了我这个问题,那我换一个问题。阿言,你是不是有其他身份?”
顾言心中一震,猛地抬头,看向谢诗宛,想在她脸上找出些什么。可惜,这次他也琢磨不透阿宛知道了多少。
阿宛真想要他人猜不出她的心思?的时候,就连他都不好看出分毫。
小姑娘的杏眸里隐了些锋芒,唇角微有弧度,似是已知晓了许多的模样。但其实谢诗宛心底明白她不过也是知道了些皮毛,最终还是要看阿言愿不愿意坦诚地告诉她。
对视半晌,顾言捏紧了拳头,眼眸垂下,待了一会之后抬起,说道:“宛宛,你真的想知道吗?”
“阿言,你之前就一直不告诉我你的一身伤痕。我们是夫妻,本就该坦诚,我一直在等你何时愿意告诉我。”谢诗宛不是忘记了那些,而是一直在等着阿言什么时候愿意把一切告诉她。
这番话已是告诉了顾言她的态度。
“……好。”嗓音从喉间发出,隐隐带了些沙哑。
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般早。
顾言别开眼,看着桌上的红烛,烛油滑下,将?要落尽,缓缓说道:“我是……三千阁的人。”
“三千阁?是我想的那个三千阁吗?”谢诗宛不可思议地睁大眼,退后几步,撞到了桌角后,手臂往后撑。
——这个答案在她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她素有听闻三千阁极为神秘,而它下面培养的杀手都冷血无情,只要是阁主下了命令要去杀,那便是既要舍自己的性命于外,也要抛却情理道德。就算阁主要杀手杀自己身边重要之人,杀手们也不得不按照他的指示去做。
三千阁杀人的手法也极为残酷,有生生剥了皮的,也有剜了眼的,那血淋淋的场景是想也不敢想。
京城里三千阁的名声更是连小孩都知道。当有哪家小孩不乖时,那些老妇人会对他们说再不乖,三千阁的人就来了。吵闹的小孩子就会立刻收了声,害怕地抱着爹娘的腿。
而谢诗宛不敢相信阿言竟是三千阁的人。
“对,就是那个三千阁。”顾言将?谢诗宛最后的一丝不确定打破。
话音刚落,顾言便听到手臂撞到桌台的声音,他猛地抬头,下意识起身,伸出手想要去扶,可却看到了阿宛惊诧的神情,她的眼神中还带了少许害怕。
他心下已经知道了答案,悬在半空的手收了回去,拳心紧握,手指刻进了皮肉中,却浑然不觉。
和他千万次预想的一样,阿宛果然还是怕他的。
既已是如此了,顾言索性接着说下去。他不再看向谢诗宛,也没有资格再看她。他垂眸,看着自己手心里的断痕,想起那段往事,眸光微微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