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惩冷静下来,松开颜战。
望着他全然陌生的脸庞,忍不住好奇地摸了摸,疑惑道:
“你的脸……”
颜战笑:“我画的。”
隔着层薄薄的假面,萧惩柔软的指腹熨帖着他的脸颊,温度微凉。
不禁捉了人的手轻轻握在掌心。
萧惩倒也乖巧,没把手抽开,任他拉着,略显讶异:
“画的?”
摸起来质感细腻,弹性十足,甚至连面颊上细细的绒毛都看得清。
如此逼真,怎想是贴了一张假面。
未待颜战回答,如蚊香般盘在萧惩袖口的鹤翎插嘴问:
“这可是穆安国主的模样?”
颜战淡声道:“不错。”
“……”鹤翎不易觉察的一震,又恢复了默然不语的状态。
萧惩觉出些不对劲儿——
虽然鹤翎的神色已经如常,但他的视线始终未从颜战的假面上移开一瞬。于是问:
“怎么了鹤翎君,有何不对吗?”
“也没什么不对。”
鹤翎眼神一暗,不知为何笑得几分苦涩,道:“只是他长得……像极了我一位故人。”
萧惩一愣:“故人?”
鹤翎点头:“嗯。”
看他表情似乎没有多说的意思,萧惩也不好再问。
敛了目光,重新看向小孩儿,道:
“好端端的,你为何突然要变作穆安国的模样?”
“因为——”
稍一停顿,颜战深深望着萧惩,回答地自然而且干脆,道:
“我才不要旁人近了哥哥的身。”
任性又霸道的语气,就像个想独占心爱玩具和糖果的小男孩儿。
“……”萧惩呆了呆,对上颜战的目光,心跳莫名有些失速。
玄澈闻言却是脸色骤变。
猛地从萧惩袖口跳出来,一把将他扯到身后挡着,拔出刀横眉怒目地直抵颜战喉头,道:
“你这魔头!
“我早就看出你居心叵测了!快说!你蓄意接近我小西风到底是想图他什么?!”
“………………”
颜战躲也不躲。
但萧惩可被叶憨憨给吓坏了,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手抖,使星矢的刀锋划破了小孩儿一丢丢。
被拽的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摔倒。
挣了两下又没能挣脱,只得望着玄澈铁塔一样后背扶着额头无奈长叹:
“天哪斯文,你都误会了些什么啊?”
玄澈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像一堵坚实的肉墙挡在他与颜战之间,戒备地盯着颜战道:
“才不是误会,他看你的眼神绝对不正常!”
“呵——!”
颜战眼帘低垂,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寒光凌冽的刀锋,又忽然嗤笑。而这一笑便如收不住了般,低着头肩膀发颤:
“呵呵呵呵呵呵呵……”
直笑得玄澈心里发毛,底气泄了大半,抖了抖手中的刀,逼问:
“你、你笑什么?”
“……”
萧惩手指微握,心随之揪紧几分。
但突然好像不怎么担心小孩儿了,而开始担心起玄澈。
“我笑——”
阴影下,颜战的神色晦暗不清。
唯见他柔润的指尖迎着刀锋轻轻一弹,如浮光掠过清影般轻飘飘就卸净了星矢的力道,似笑非笑道:
“我图谋哥哥什么,需要对你说么?”
“你、你你你!”
玄澈又急又气,挥刀向他劈去。
颜战冷然抬眸,眼底似有道如银的剑光划过,带着孤霜寂雪的寒意,漫不经心地一瞥,瞬间就攥住了玄澈的呼吸。
脸上笑意全无,冷冷吐出一字:
“滚。”
身形一偏闪过玄澈的攻击。
右手张开召出一卷画轴,而画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棵参天古树及树枝上如小灯笼般挂满的马蜂窝。
萧惩暗道不妙,出声阻拦:“小战!”
奈何为时已晚。
画卷如打开了一扇门,有骤风刮出,灵力形成一道漩涡,眨眼就把玄澈给吸入了画中。
变成了个小小的火柴人儿。
比马蜂还小,一跳一跳的,在树下抱头鼠窜。
因为被玄澈抓着,萧惩本来也是要被吸进去的。
好在颜战及时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哎呀,你这是……”
回落到地上,萧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玄澈挑衅在先,按理说,小孩儿再怎么捉弄他都不为过,但那些马蜂比小火柴人还大,会不会被蛰出人命啊。
“放心吧,哥哥。”
颜战很快就松开了他,眨着眼睛笑:“他还是有些能力的,区区几十万只蜜蜂而已,相信他很快就能解决。”
“都已经这样了,我还能怎么办?”
萧惩哭笑不得,指头不轻不重地戳了下他的肩膀,笑骂:
“顽皮!”
“嘿嘿。”
颜战咧咧嘴,正要说些什么,想起屋里还有一个。于是敛了笑,淡淡道:
“哥哥由我一人守护就好。”
“啊——”
鹤翎蹲在萧惩手腕上看了半天的热闹,冷不丁被点名,有些猝不及防。
颜战:“嗯?需要送吗?”
“……”
一想到刚刚那幅画就觉得浑身疼,鹤翎忙拾起打狗棍儿和搪瓷碗,叮叮咣咣地拔腿就往外跑,道:
“不劳大驾,我自己溜!自己溜!
“真正的穆安国主在哪儿,我去找他!”
颜战淡声说:“御书房左边第三个柜子的第二道门。”
鹤翎的声音渐行渐远:“谢啦!”
.
很快,殿中仅剩了两人。
颜战嘴角微弯,托着萧惩的手肘请他坐下,却见他眉峰轻蹙似有隐忧,笑意转淡,温声问:
“哥哥在想什么?”
萧惩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与他膝盖抵着膝盖,对着桌上的两根红烛发愁。
暖黄的烛光将他的脸也镀上一层暖意,轻声说:
“我还是担心。
“斯文本就对你怀有很深的误会,你再这样捉弄他,他会不会……”
“哥哥说这个?”
颜战捏起一颗红枣往上抛了抛,再用嘴接住,一咬,“唔”了声,说:
“枣子还挺甜,哥哥要不要尝一颗?”
说着从盘子里捡了个大而饱满的,喂到萧惩嘴边。
萧惩扒拉他的手,说:“哎,我不是在开玩笑。”
“真的甜!”
小孩儿的眼睛亮亮的,非要他尝一颗不可。萧惩只好张口接住,圆圆的枣子撑得脸颊也圆圆的,像只小仓鼠。
颜战这才浑不在意地笑了笑,说:
“误会就误会呗,我不在乎啊。”
萧惩啊呜啊呜把枣子咽下去,觉得真挺甜的,于是又自己抓了几颗往嘴里塞。不过表情稍微严肃了些,问:
“你,不会真的夺过他的法力吧?”
“……”
颜战笑而不答,道:“暂不说这个,哥哥你看这房间的摆设,像是什么?”
“嗯?”
萧惩一怔,望望四周——
桌上成对的龙凤红烛,枣生桂子,正对着门的墙上还贴着红色的剪纸。
虽不是大红“喜”字,但游龙戏凤的图案也是极喜庆的,再看看龙床上,被子枕头甚至纱帐,也全都是红色的。
还有他跟颜战的衣裳,登对儿得简直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不确定道:
“你想说是新……新房?”
“……”
颜战未置可否,略一迟疑,轻轻捉住他一只手,望着他笑:
“哥哥,我们……成亲吧。”
声音轻轻的,澄澈的眼神充满了诚挚的期待,浓到化不开的深情。
“!”
萧惩心跳蓦地漏了半拍,呆呆看着颜战,错愕到接不上话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颜战掌心里亦紧张地出了层薄薄的细汗,不过几息时间,却觉得像是过了几世。
良久,得不到回应,他垂眸移开了视线,拾起两只白玉杯斟满清酒,笑意不减:
“我是说演戏。”
萧惩的胸口一直剧烈起伏着,完全不敢张口。因为害怕一开口说话,失速的心跳就会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直到颜战不再看他,才算重新找回呼吸,垂着头脸颊发烫,说:
“哦,是演戏啊,我还以为……”
以为真是在求婚告白呢,撇开脸轻咬嘴唇,搞不清自己在失落什么。
颜战神色如常,其实心中也略微慌乱,以至端着酒杯递给萧惩时都洒出了一滴。尽量用平稳的声线道:
“卿卿,交杯酒。”
“嗯?”
萧惩犹在懊恼,竟一时没反应上来卿卿是谁,直到颜战又唤了几声,才回过神来。
接了酒,目光相对又错开,手臂交缠,仰头饮尽,甜蜜的果酒滑过喉咙,留下一丝芳香甘醇。
彼此贴至最近时,听小孩儿俯在他耳侧轻轻地说:
“哥哥,女鬼的气息渐浓。
“自此刻起,你便是萧卿卿,我便是穆安国主,为引她现身,我需要做些什么,但你别怕,我会把握好分寸的。”
混着酒香的气息喷在耳垂,萧惩极轻一颤,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
不过是一错身时间,两人已商量好对策。
月凉似水,树影如魅。
颜战瞥了眼窗外的摇曳风影,将酒杯搁回时,拉起萧惩的手凑到唇边,低头虔诚地轻吻了他如玉的指尖。
凉凉的,有点儿痒。
萧惩指尖微缩,但没敢抽开。
任小孩儿捉了他的手,吻过指尖,又蜻蜓点水般在他皓白的腕子上轻啄了一下,低低地说:
“我爱你。”
“……”
萧惩呼吸一窒,对方认真的语气虔诚的动作,让他不禁恍惚,险些信以为真。
喉头发紧,不免有些口干。
于是又倒满一杯冰凉甜爽的清酒,仰头灌了下去。
“卿卿!”
在他还想喝第三杯时,颜战抬手一阻,道:
“别喝这么多。”
这酒喝时不显,但后劲儿挺大,尤其对萧惩这种平常不怎么喝酒的,才两杯下肚,脸都红了。
“人家口渴嘛。”
萧惩说,嗲嗲的语气惊得颜战一哆嗦,而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儿……
不过,演戏嘛。
但口干是真的。
不仅口干,酒劲儿上来浑身都极燥热。
“那也不行。”
颜战摘下他手中的酒杯,抄起他的腿弯将他打横抱起。
“哎小战!”
萧惩轻呼,论演戏,他入戏显然不如颜战更深,连称呼都没改过来。
颜战对他使了个眼色,他才改口称:“陛下。”
说罢,自然地环住小孩儿的颈子,懒懒靠在他肩头。
两人的红衣因此交织纠缠在一起。
颜战抱着他往龙床走。
封了法力体质虚弱,待酒劲儿上头,他顿时昏昏沉沉的,浑身酥懒得动也不想动。
任由小孩儿在床上将他摆出什么形状。
颜战跟着也上了床。
鬼气渐近,但止于窗外,估计正趴在窗台上往里看。
颜战朝之瞥了眼,嘴角微勾。
作势将萧惩推倒,倾身压上,同时抬手摘了帷幔的挂钩,将围在床四周的红色纱帐全都放了下来。
朦胧遮住了来自窗外的视线。
而帐中,颜战胳膊撑在萧惩两侧,其实并没真的压到他,极轻地说了声:
“哥哥,得罪。”
随后探出两指,小心翼翼地将萧惩的衣服揭开,抛出帐外,但保留了最里面薄薄的一件。
然而自窗外看来,有一件件衣裳扔出帐外凌乱的铺在地上,已经足够了,至于两人是否脱干净了,跟本就看不清楚。
因着酒气,萧惩双颊泛红,漆黑的眼眸湿漉漉的,纤薄的白色里衣下同样泛起粉红的肌肤若隐若现。
瞧得颜战不禁呼吸一促,声线微哑,道:
“卿卿,你真可爱。”
不管他什么模样,什么性格,当喜欢一个人时,就会怎么看他怎么觉得他很可爱。
“……”
萧惩羞得鼻尖儿都红了,小声说:“差不多得了,怪不好意思的。”
颜战低头,错过他的脸颊,借位吻了下旁边的玉枕,说:
“我爱你。”
“……”
刚刚已经听过一次,但再次从对方口中听到这三个字,仍然难掩心中悸动,红着脸说:
“我,我也爱你。”
颜战猛然一怔,低头看他,脸上说不出是个什么表情。
萧惩心里一慌,眨眨眼睛:“我,没说错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