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抹嫣红的胭脂。
如三道侵骨蚀心的剑痕,深深地镌刻在左边脸颊。
印着似雪肌肤,越发显得他明艳凄绝,清妍动人——
与那张平平无奇的脸皮毫不相同。
无疑,即使薄施粉黛画了淡妆,但五官的底子,萧惩显然用的是真容。
颜战的目光一瞬不瞬。
薄薄的镜片之后,深黑如海的眼眸幽幽暗暗,掠过一丝惊艳。
但更多的,还是心疼。
萧惩眼睫低垂,难为情地不敢去看小孩儿,在被注视的片刻,如同被攥住了呼吸。
视线从蝶翼般浓密的羽睫中遗落,望见对方缓缓抬手,指尖似要抚摸他颊边伤痕。
不禁呼吸微促,直想往后退缩。
颜战没错过他一丝表情。
见他眼睫轻颤,于是动作一顿,抬起的手又缩了回去。凝神片刻,嘴角微弯:
“好看。”
“……”
萧惩猛地抬眼,但目光只跟小孩儿交汇了一瞬,很快就又躲开。扯了扯嘴角,轻轻地问:
“真的?”
颜战自下而上再次将他端详,含笑说:“哥哥真的很好看。”
“呵——”
萧惩轻笑,终于肯正视颜战的目光,指头轻轻戳了下他的肩膀,道:
“最会哄我。”
颜战冲他眨眨眼睛,难得淘气,做了个小小的鬼脸。
萧惩忍俊不禁,不点而朱的嘴唇弯起好看的弧度。
正在这时,忽见少年垂了垂眼,挺拔的身形一矮,突然单膝半跪在他面前。吓得他忙退后半步,轻呼出声:
“小鬼,你做什么?!”
少年轻轻捉住他纤细的脚踝,防止他乱动,温声说:
“哥哥别怕。”
萧惩这才意识到,是他的鞋带儿绑错了,小孩儿想帮他重新绑。
这怎么行?生前死后加起来统共八千多年从未受过这种待遇,他简直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忙弯腰要把人拉起来,急道:
“小战,你——”
“小事情。”
颜战不待他说完,就抢先说:“哥哥不必介怀,能照顾哥哥,是我终身的夙愿。”
然而即使抢话,仍字句清晰不疾不徐。
声线听似轻缓平稳,但每一个音节都铿锵有力,仿佛是从肺腑深处呼出的。
“咦?”
萧惩身后,四百多名姑娘们互相对望,脸上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萧惩的脸唰就红了,支支吾吾说:“你、你话别说这么白,怪不好意思的。”
颜战低低笑了一声,熟稔地将短靴上的黑色绑带解开,围着他小腿重新缠绕几圈,编制成网状图案,勾勒出修长匀称的曲线。
这才起身,目光落在萧惩的发髻上,眉头轻蹙,温声说:
“似乎还少了点儿什么。”
萧惩正自尴自尬,连鼻尖儿都是红的,一时没反应上来,呆呆地问:
“少,什么?”
少年不语,略一沉思,伸手摘下自己的银色素簪轻轻插在了萧惩发间。细看两眼,笑意重回眼底,说:
“好了哥哥。”
萧惩下意识往头上摸了摸。
指尖触到簪子时,不禁一愣——
在小孩儿头上戴着时,他一直以为簪子是银的,但刚一触碰,竟发现上手的触感远比银要阴凉许多。
不大像是阳间的东西。
而且奇异的是,他竟对这发簪油然而生出一种莫名的亲近之感。
对上少年的视线,许多不敢往深处想的,不敢往细处问的,全部都梗在喉头。
逼得他眼中几乎要涌出热流,最终只笑着喃喃:
“谢谢。”
颜战一怔,靠近半步。
稍一迟疑,抬左手指腹轻轻拭去萧惩眼角的一抹湿痕,轻描淡写地说:
“刚说了,都是小事情,哥哥不必介怀,更无须道谢。”
萧惩红着眼眶道:“你知道的!不是你说的这样!我的肉身早在那场大火中就已被……”
被焚为灰烬,混在咸池千千万万被屠杀百姓的骨灰中一起飘散三界。
“嘘——”
微凉的指尖抵在他唇瓣,颜战阻止他往下再说,笑着眨眨眼睛,道:
“许多人都看着呢,我们有什么话等回家再说。”
萧惩回神,猛然也意识到不妥。
眼下并未谈论私事的时候,更何况他跟小孩儿有着长达八千年的旧要叙,估计没个十年八载说都说不完。
忙又迅速收敛心绪,点了点头。
“找到密道了!”
鹤翎的声音从祠堂敞开的大门里传出,萧惩与颜战对望一眼,转身步入祠堂。
吉祥身为饕餮,一进门时就已将桌子上的供果和糕点全部扫荡一空,此刻正窝在门的里侧睡养生觉。
被这声音吵醒,不满地伸了伸爪子,不经意抬眼看到进门的萧惩,不禁呆了呆,大喊:
“娘啊——”
还真别说,对身着纱衣罗裙头戴珠钗的萧惩来说,喊“娘”的确比喊“爸爸”更适合。
萧惩扫它一眼,“快把下巴收收,你是没见过漂亮姑娘吗?”
“切——”
吉祥嗤之以鼻孔。
鹤玄二人闻声回头。
玄澈先是一愣,紧接着嘴巴张成O型:“我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