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惩垂眸低笑,“还能怎么想,什么都不想呗。”
鹤翎不大懂他是什么意思。
玄澈盯了一会儿,却是有些看不下去,道:“我说你们这些人,拿人家的财宝也就算了,都不给人家把房间打扫打扫的吗,还有这神像,就不能把他扶起来吗?!”
众人一愣,将他四人细细打量了一番。
角落里的老人说:“几位公子,一看就是从外地来的吧。”
扫一眼其他年轻男人,“你们别停,继续挖,让老夫来跟他们解释。”
原来,这座神殿并非是玄澈的清雅殿,而叫做“修文殿”。
已在消厄镇伫立了几千年。
殿里供奉的,是“修文真君”。
“修文真君?”
玄澈与鹤翎面面相觑,记不清天界有这么一个人。
据老者说,修文真君的俗名叫什么,因为年代久远,已无从考证。
但因他样貌修长隽美,风姿无双,于是人们亲切地赠他“修文”二字。
在消厄镇一带,始终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
“拜修文,保平安。”
在当时,修文真君不仅免费帮大家驱鬼捉妖伏魔,相面算命看风水,而且经常设义诊为乡亲们治病。
倘若谁家有干不完的农活,他也会出手相助。
人们因此敬爱他。
于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修建了这么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送给他。
甚至还仿着他的真容,塑了一尊纯金的神像给他。
但凡是好的,修文真君都有求必应。
许多外地人因此也慕名而来,修文殿的香火日渐鼎盛,而修文真君拥有的信仰之力也越来越充沛。
直到某天清晨,他在万丈霞光中……
飞升了!
他飞升那天,无数枯木再度逢春,无数孤山鲜花烂漫,无数荒漠化为绿洲,无数沧海重归桑田。
天地山川,皆为震撼。
人间化作欢呼的海洋。
说到此处,老者的声音低沉下来。
“然而,意外偏偏在此时发生了,修文真君飞升到一半,突然又被打回了凡间。”
玄澈问:“为什么?”
鹤翎也问:“为什么?”
老者的目光从他四人身上依次扫过,低低地说:“因为他不是人,而是鬼。”
“鬼?!”
不知玄澈想到什么,猛地看向萧惩。
“……”
萧惩笑得有点儿尴尬,但没说话。
“鬼,怎么可能飞升做神仙嘛。”老人说,“于是天雷炸响,一道雷火从天而降,劈烂了这座道观。
“乡亲们结伴上山查看,见天火将庙里一切能烧着的东西都烧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了这些财宝和用纯金打造的神像歪倒在地。
“有人试着将神像扶起来,但神像扶了就立刻又会倒下,竟再也扶不起来。
“还有人试着将香炉重新点上,但再也点不燃。
“还有这灰尘,落了一层又一层,不是没人扫,而是根本扫不净。”
鹤翎望着歪倒的神像,面露沉重,缓缓说:“心若蒙尘,尘土就扫不净,心火已灭,香火就点不燃。
“一个人,若他自甘堕落,坠入地狱,即使旁人想扶他一把,怕也是徒劳。”
“……”
萧惩轻阖眼眸,眼睫轻颤。
“说起来……”老者一顿,叹了口气,“连‘消厄镇’这个名字,都是修文真君帮我们取的。
“他希望我们镇能平安顺遂,永无灾祸。
“只可惜,消厄、消厄,即没能帮我们消厄,更没能帮他自己消厄。
“若非这次洪灾急需用钱,我们说什么都不会偷神殿里的东西,因为听说……花修文真君的钱,会给人带来厄运。”
鹤翎一怔:“会给人带来厄运?”
听到此处,他也意识到不对劲儿了,再看看玄澈古怪的脸色,萧惩又一语不发。
难怪,难怪刚一进消厄镇的时候,看到城上模糊的字迹,萧惩就欲言又止,刚刚在殿外又说不想进来。
忐忑地小声问:“萧厄君,这个、这个,修文真君,该不会……”
是你吧?
余下的话未能出后,被突然起身的少年吸引了注意。
只见颜战走到神像前,蹲下身。
轻轻拂去神像上落满的灰尘,动作仔细又虔诚,就像在为心中最珍贵的神明沐浴净身。
指尖缓缓摩挲过神像的脸,从眉到眼,温柔眷恋,慢慢的,神像的全貌显露了出来。
眉目修长,笑容肆意。
明明饱经霜雪,阅尽炎凉,负剑而立时,眼神却依旧纯净明媚的恰似少年。
“小鬼……”
萧惩叹了口气,过去拉他起来,轻声说:“别擦了,没事的。”
我不在意的,一点儿都不在意。
但是他在意啊。
轻轻拨开萧惩的手,颜战抬眸道:“我能擦干净的,哥哥。”
当所有按捺不住的深情都被克制。
薄薄的镜片后,少年眼中仅盛了盈盈浅笑。
“……”
萧惩一愣,对上颜战的目光,心底莫名涌出一股热流。
直让他眼眶发涩,想将人紧紧拥住。
其实,在心底他的确也这样做了,但现实是——
他已经完全愣住,忘记了动作。
看着修文真君的神像一点点被擦干净。
众人惊疑:“咦,这是怎么回事儿?它不是擦不净吗?”
原本是擦不净的。
但是当心底的尘埃被拂去,当心头的热火被点燃,当身边终于有了依靠和支撑,他就能重新站起来啊。
少年毫不费劲儿,轻飘飘就将十数丈高的神像扶了起来。
拾起角落里被闲置多年的笤帚,扫净了神坛上的灰,点燃烛台上燃了一半的红烛,还有一盘盘的盘香。
烛火和香火映着宝石和金箔。
修文殿,瞬间又变得光芒万丈起来!
做完这一切,颜战望着自己的战果,满意地弯起嘴角,“哥——”
刚一开口,转身却见萧惩往后退了几步,突然扭头跑出了神殿。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九冥#小天使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