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道儿,瞥他一眼,笑着问:“小鬼你怎么总骂这一句,就不会换一句吗?别人骂我时花样可多了——
“像什么‘不得好死’啊,‘灾星’啊,‘永世不得超生’啊,变着花儿的骂,听久了也不会觉得腻。哪像你一样,翻来覆去只一句‘断子绝孙’,像那些没牙的老太太一样迂沫。”
“……”颜湛的表情细微变化,有些不好看了。默了会儿,才低低地说:“我只想出来这一句。”
萧惩笑了笑,没再多说。
对方虽不是出身书香世家吧,但他爹多少是个秀才,硬逼着他说粗话,或许真的是难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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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两人已落至地面。
刚才悬在空中时不觉得,此刻双脚踏上实地萧惩才发觉小孩儿这三年里又长高了不少,逐渐褪去青涩,连面颊都坚毅了不少。两人身形如今已相差无多,如此被对方搂在怀中呵护着,竟凸显的自己十分……
娇弱?
萧惩被突然蹦入脑海的形容词吓到,不动声色地从颜湛怀中退出,自言自语道:“炮灰攻也是攻,是攻就要有攻的样子,你一大老爷们儿总躺人怀里算个怎么回事儿?”
颜湛没听清:“攻?”
“啊——”萧惩搔搔耳廓,“一种人设。”
颜湛不解:“人设?”
萧惩再搔搔鼻尖:“就是在上面的那个。”
小孩儿好像更茫然了,“上面?”
“害!”萧惩罕见的急眼了,说:“不该小孩子问的别瞎问!”
“……”颜湛想说“我不小了”,但张张嘴还是没把反驳的话说出来。他从不跟哥哥顶嘴,不是不敢,而是不舍得。
萧惩抬手揉了他一把,说:“乖,老实在这儿等我。”
长鞭余烬尽消,自萧惩手中化为虚无。
望着不远处黑黢黢的洞口,重逢的喜悦随之被冲淡,甚至没有时间叙旧,他叮嘱颜湛在原地等待后就朝之跑去。
颜湛张张嘴似想说些什么,但萧惩态度坚决,又只好不说。
直到萧惩跑远,才追着他的脚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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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前驻守的两名傀儡兵就跟摆设似的任由萧惩闯入,别说阻拦了,甚至动也不动。
萧惩未做他想,直接无视掉他们。
进去,里面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四壁全由巨大的冰砖堆砌而成,与其说是“山洞”,不如说是“冰窖”。
因为这里存放的全是一具具冻干的尸体——
每一块冰砖里都冰封着一个人,男女老少,甚至还有刚出生的婴儿,脸全部被溃烂的冻疮覆盖,形容枯蒿,瘦骨嶙峋。
死状如五年前夜宴那晚的宫人一般,也如此刻咸池数以万计的难民一般——
被活活冻死、饿死。
然而从他们的衣着来看,又多以粗布麻衣为主,与咸池国盛行的奢华之风毫不相同,即使偶尔看到一两件丝绸衫子,其针织手法与花纹也都十分古老。
由此可以推断他们并非是咸池人,而且距今至少有一千年以上的历史。
而越往前走,萧惩越感觉到心惊。
这条甬道长达数万里,堆砌的冰砖有千万块。也就是说,这里埋葬着数千万具同样的干尸——
比咸池国百姓的数量加起来还要多!
这里,曾经究竟发生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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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疑惑着,甬道似乎走到了头。
前方的空间豁然开朗,隐约有绿色的灯火闪烁,或者更准确来说,是鬼火。
萧惩听到尽头有个忽高忽低忽粗忽细的古怪男声说:
“活该啊,活该啊你们!就该让你们咸池人也都尝尝被抛弃在冰天雪地里活活冻死饿死的滋味儿哈哈哈哈哈哈哈!”
接着是殷九离歇斯底里几乎崩溃的叫喊:
“你胡说你胡说!太|祖皇帝才不会这么做!历史不会有错!明明就是你们玉鸾人忘恩负义!又反咬一口企图吞并咸池!”
“忘恩负义的是你们太|祖皇帝!!!”陌生男人高喊。
随之是一阵重拳打在肉上的闷响,伴着殷九离凄惨的呻|吟。
萧惩快跑过去。
里面是一间宽敞的冰室。
进去后还未站稳,看清室中的景象,萧惩猛地僵住,瞳孔瞬间缩成一个小点儿。往后退了退,张口叫出声来:“舅妈——”
冰室正中摆着九块冰砖。
每块冰砖里都封着一个女人,皇后舅妈和公主表姐。她们紧闭着眼,一脸痛苦动也不动,甚至看不出是活着还是死了。
而殷九离正被一根捆仙索从头到脚捆成了木乃伊,仅剩下一张脸露在外面。但也被揍得肿成了发面馒头,完全没了人形。
即便如此,旁边那个穿着玄色衣袍披头散发的中年男人仍旧把他摁在地上,像疯了般狂揍。
萧惩从未见过有人如此打法——
殷九离的焚情就掉在男人脚边,他明明可以拿来一剑结果了殷九离,却非得赤手空拳的揍,每一拳都恨不能将殷九离捶成肉饼,打得殷九离满脸是血完全发不出声音。
望见这一幕,萧惩还未收回心神身体已先理智一步冲出去,猛地一推那人,咆哮道:“放开我表哥!!!”
但那人被推之后纹丝不动,浑身又冷又硬丝丝地冒着寒气,就像是一块冰。
他正暴揍殷九离,一直都没发现萧惩的存在,直到此刻才僵硬地转过身来,而他脸上,竟也全部都是冻疮!
萧惩只一推他,就知道他根本不是活人。
但他也不是鬼,而是如国主舅舅一样,都是死而不死的活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