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齐本能地去接,手却扑错了,扑到他的皮带又随即抽走,在某人浅浅的笑声里,从他手上拿走灯泡。
不等她反应过来,灯顷刻间复原。周恪已然半蹲着与她四目平视,施必齐别开脸,他就追着她目光,如法几个回合,谁也不服谁。
到底小的那个急了,断喝他,“周恪!”
“哎。”
周某人认认真真地应下这声,也说,你许久没这么喊了。
从小寄人篱下的缘故,她总是过分地循礼,过分在意眉高眼低,唯一的叛逆也只有中学阶段。这么多年,她称呼他要么“恪哥哥”,要么“周大哥”,要么就是,干脆不带称谓。
周恪很乐得她崩坏的样子,于是绕着她,再喊一遍。
“不喊了,”必齐重新约束起自己,“必也正名乎,不可以瞎喊。”
切。周恪尤为地不受用,又嗤又叹气,伸手搡了她脑门一下,“大清都亡多少年了,还来这套糟粕。”
施必齐揉揉额头,任由他从椅子上下来,近距离地立在眼前,她闻到他身上些许违和的不具名香味,很甜很淡,花果香,显然为女性所用。
嘴里说着请他回吧,时候不早,该休息了;心上却是鄙夷的,正所谓狗改不了吃屎,他是狗,也是屎。
周恪说,不急。回肯定得回,但要先问问她,明天傍晚有没有空?
必齐照着他吩咐给秦洛报了未来一个月的排班排课,他研究过,明天她八个工时,下午五点下班。
“有空的话,带你去摸摸车子。”
“好呀。”她答得不咸不淡,一如这么多年来,对待他各种主动被动的人情加塞。
借的时候好好说谢,还的时候还是说谢。
已然深更里了,必齐坚持送他下楼,才到一楼,周恪就催她回去。
辞别之际,手惯性地揉了揉她头要亲眼看着她上楼,“每层都是感应灯,亮到第四层,我就知道你安全了。
明晚五点,不见不散。”
……
实际上,直到施必齐开门到家,把餐桌上的碗碟都拾掇进水池,透过厨房窗户瞰楼下,那辆车子才徐徐发动起来,扬长而去。
远至不见的车灯像牵着绳,尽头缠着她心门把手,拽开门,是一段被当事人封锁的过往:
施必齐二十岁生日那天,她送了自己一样礼物,一张飞往加国的单程机票。
她瞒着周边所有人,只身前往找寻周怿。
这趟“出逃”绝密工作做得极好,她甚至特为换了一个全球通的卡,原来国内用的那张自然处于关机状态。
疯狂且荒诞的旅程还剩两天收梢时,必齐架不住负罪感,还是换卡开了机,一恢复通信就是狂轰滥炸的消息,
有人像疯了般地问她,去哪了?!
打电话来,她也拒接,对面就再打。如此往复地死循环。
次日,那人干脆飞过来追捕她。
也不容商榷地直接“押解”她回国。
去往机场路上,必齐难得忤逆地哭了。车外是九月的雨季,雨很凶悍很迅猛,远处还滚着浓浓的雷。
她苦求周恪,让我留下来罢,待完这两天,我会乖乖回国的。
而余怒未消的人充耳不闻。他只关心一点,揪着她手腕逼视着她,“你告诉我,他碰你了吗?”
“说话!”
可惜无论他如何软硬兼施地诱供,必齐始终沉默,甚至是淡漠,淡漠地把他择得清清楚楚,“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的意思很明显,你再怎么管我有恩于我,该不着你过问的还是在范畴之外。
言尽于此,戾气像沸腾的水潽出了头顶,情绪难以名状,周恪不想承认它是嫉妒或者什么丑恶嘴脸。
总之,他一把推着她抵在门上,低头封住她双唇,几乎是咬、是吮。
不等理智归还回来,施必齐还了他一巴掌。
那日回国航班上,彼此心照不宣地沉默下,必齐歪头睡着了,周恪侧首端详时听到她隐约说了什么,遥不可及,几不可闻……
委屈的两声怿哥哥。
次日下午两点,老唐奉旨去了趟周家,把周总嘱咐的那辆越野从仓库里开出来,送去精洗,再开到公司楼下。
这车子从周恪二十五岁起就吃灰了。一来人的审美会变,二来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地,有个白眼狼时不时就吐槽他的座驾,很丑,鬼打更的“很丑”!
而今天之所以旧物重用,也是因为练车场地减速带太多,他如今的车子底盘低,舍不得作践它。
公司地库车位近来很紧俏,偌大的越野下来,还是秦洛把自己的车子挪出来,让给它的。
她上楼把钥匙拿给老板。后者正在开会,笑着同她道谢,也家长嘴脸般地叹气,“家里有个二十四个月养下来的拖油瓶,就是这么麻烦,多谢了,回头给你报销车马费。”
巧立名目的资本话术。秦洛才不吃这套,暗地里翻个白眼,就走了。
傍晚五点,车子如约等在上回的地点。
施必齐一下班就寻了过去,她耳朵上还戴着耳机,最近爱上听王菲翻唱的邓丽君,上一首《又见炊烟》,这一首《假如我是真的》。
就在副歌唱完之际,她一拐弯看见了那辆车。
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转身要走。
车里人糊涂了,鸣着笛也踩着油门来跟她,“又发什么神经?施必齐。”
必齐隔着车门问他,“就非要开这辆嘛?”看看车里没外人,又奇怪,“你家司机呢?”
“没有司机。”
周恪从车里下来,一身清爽的衬衫西裤,来扽住她手腕,也摘掉那对耳机。双肩荷着黄昏的余晖,他无比认真的眉眼,
“我亲自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