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江城的疫情还未完全结束,但陈社长担心他们的心理、身体,以及各方面的问题,喊两个小组的成员回来,另外派两名记者完成后续报道。
出于安全考虑,社长要他们在江城医院做了核酸检查,八个人都显示未被感染,平安返回。
在动车上,宋落的手机响了两声,弹出来的对话框显示是施冬发来的消息,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施冬:姐,爷爷去世了。
祈霁看了眼熟睡中的宋落,拿过手机,解锁删掉了那条消息,重新放回原位。
他用自己的微信跟施冬发话:拜托你件事情。
施冬:哥你说。
祈霁:爷爷的事情,先别告诉她。
施冬:我已经发了,怎么办?我现在撤回?
施冬:好像过了两分钟。
祈霁:没事,我已经删了,以后如果她问起来,不要讲实话,等过两年再说。
施冬:OK,我懂。
施冬:哥,我和哲晗都有些受不住,晚上经常做噩梦,姐之前每天出入重症区......实在不行,带她看看心理医生吧。
祈霁:嗯,我有数。你这边之后遇到任何麻烦,单独和我联系。
施冬:好,谢谢哥。
动车到达车站,社里有派车辆过来,八个人按照要求,在门口站成一排,手里举着带来的横幅,拍了两张照片。
“行了,走吧。”喻高儒挥挥手。
来的同事还想再让大家录段采访,讲讲这段时间报道疫情的感受,八个人兴致都不高,只想马上回家。
礼貌的拒绝后,同事坚持缠着他们说感受:“录两段吧,趁着热度没有降下来,今晚可以发篇稿子。”
宋落本来只是有些不耐烦,听到后半句话,冷眼扫了过去,沉声道:“听死人的感受,蹭尸骨未寒的热度吗?”
同事当即住嘴了,缩缩脖子不敢再讲,祈霁直接握住宋落的手腕,先一步离开。
“稿子改天发吧,今天大家都很累,没有心情采访。”喻高儒打完圆场,示意其他人各回各家,好好休息。
宋落和祈霁开车进入小区,保安询问具体情况,知道他们是从江城回来的后,又测量体温又登记手机号,要求出示记者证,身份证,核酸检测结果等等。
他们一一配合,弄了两个小时后才回到家里。
没有时隔两个月后同床的兴奋,更没有把宋落绑在床上,而是倒头睡了整整一天。
只是,都睡得不安稳。
深夜,宋落偶尔会惊醒,后背和额头上全是细汗,脑海里都是那些重症室患者绝望的眼神。
不停对她说着谢谢的老爷爷,下雨天给她送伞和外套的小女孩,地下通道里无家可归的流浪者,重症病房里谢也无助的眼神,突然呼吸困难逝世的患者,全家都确诊的孕妇姐姐......
她忘不掉,全部都忘不掉。
那些惨绝人寰的画面一幕幕在眼前放映,凄惨可怜的呼喊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他们在求救,在哭着朝她求救。
宋落的心跳疯狂的加快,呼吸都开始不对劲,脸颊隐隐发热,睁大眼睛艰难的喘着气。
孕妇姐姐的老公去世了,进院的第四天走的,没有来得及见孩子一眼。
在病房里冲她微笑的叔叔去世了,他的儿子只有八岁,成绩特别好。
说着感觉自己快要康复的阿姨去世了,病情骤然恶化,抢救无效。
还有,还有......
特别多,数不清,成千上万的家庭毁于一旦。
就在宋落感觉快要窒息的时候,忽然跌落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熟悉的气息瞬间包裹住她,驱散着内心的恐惧和惊慌。
“没事的,过去了,都过去了。”
缓慢低微的声音入耳入心,宋落伸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衣服,咬住下唇,身体止不住的发抖,“他们在看着我,他们想让我帮忙,我没有办法,我为什么没有任何办法。”
“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帮助了很多人,别怪自己。”
“我没有用,我好没有用,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宋落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你特别勇敢,你没有错,你没有错。”
祈霁不断地在耳边重复着这些话,不知过去多久,宋落才在他的哄劝声中渐渐稳定心神,重新入睡。
白天醒来时窗外阳光正明媚,再瞧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钟。
宋落的眼睛有些发红,走出房间,看见祈霁坐在客厅里,腿上放着电脑。
“醒了。”他抬眸望过来,神色间的慵懒倦怠透露着糟糕的睡眠。
“在工作?”
“嗯,新交的稿子被毙了。”
新稿是他们在江城最后一篇稿子,关于解封后未复工市民的生活现状。
“原因?”
“太负能量。”
宋落张了张嘴,如果毙稿那人就站在面前,她肯定会毫不留情的直接怼回去,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显得无意义,最后叹了口气:“原来真实是负能量。”
祈霁合上笔记本电脑,“出去吃饭吧。”
两个人都没有心情下厨做饭。
“好,我换衣服。”
宋落洗漱打扮好后,和祈霁一起戴着口罩出门。
他们下楼走到街上,看到车水马龙的街道皆是一愣,瞥见街边有路人未戴口罩,下意识的想躲远点。
祈霁最先反应过来:“这边已经很久没有病人了吧。”
“哦对。”
不必每天出门小心谨慎,回家反复消毒洗澡,那样的日子过去了。
祈霁牵着她去楼下的餐厅吃饭,简单的点了两道家常菜,从老板服务员,到用餐的顾客,全部没有戴口罩,笑着互相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