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怕吵醒文姨和文熙,她轻手轻脚地出门,意外看到他竟然已经在等。
他跨坐在一台深灰的改造机车上,曲线流畅,构造复杂,一看就是天人天物,价格不菲。
“我们坐这个去?”她眨眨眼,有些难以接受。
霍希光皱眉。
“温穗,你真当我林黛玉?瞧不起谁呢,赶紧滚过来。”
富家公子谁没个爱好,温穗换了米妮书包进高中那年,他已经把机车玩腻了,这个“尤物”一直放在车库,都落了灰。
温穗最后选择相信他,上车后,夹着雾霭的风刮得脸生疼,也不知他是抽了什么风,这么冷的早上,只穿了一件风衣外套。
她把她正红色的围巾脱下,从他脖子后面,绕了一圈又一圈。
霍希光的脸黑了,想一把扯下,被她拉住。
“温穗,你找死啊。”
“天冷,你感冒了折腾的还是我。”
他暗咬后牙槽,钥匙一插,车开得飞起。
他这个滑稽的造型,一点都不帅,他才不要被别人多看到。
“温穗,你他妈想被甩出去啊,抓住我!”
她轻轻点头,少女葱白细嫩的手指,小心扶住少年单瘦的背脊。
以他不要命的飙车速度,很快到了城北强制戒毒所。他过去跟门口的警察说了几句,那人笑盈盈地过来迎她。
“只有半小时,你把握时间,我在外面等你。”
她点头,进门前转身,就见他乖乖戴着她的红围巾,坐在机车上玩手机,唇角忍不住微扬。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他除了故意犯浑,其他时候,教养很好。
跟着警察穿过戒毒人员锻炼的操场,上面许多健身器械都已生了锈。进入室内,是一条阴冷潮湿的长廊。
长廊两侧,水泥钢筋糊起的墙壁,墙高得仿佛望不尽天花板,门在另一侧,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但里面的哀嚎尖叫,那样清晰。
“给我一针吧!求你们了。”
“你们去死!我不要□□,我要海落因,让我抽一口吧,只抽一口,只抽一口!”
“我杀了你们,为什么要捆住我!我要钱,我要爽,我要升天。”
“……”
一声声谩骂和毫无尊严的乞求,听得她汗毛竖起。
“妹子第一次来?有点怕是正常的,习惯就好。”
走在前面的警察好心安抚。
“叔叔,这里出去的人,都戒断了吗?”
“我们这是强制戒毒所,戒肯定能戒,但这些人出去我们就管不着了,百分之七八十都会复吸。”
警察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她手心的汗,开始越出越多。
总算到了会面的地方,看到玻璃窗对面坐着的人,她眼眶瞬间红了。
一年多没见,他消瘦了很多,双颊凹陷,眼底的乌青很重,头低垂着,没有精神的样子。
“哥,我来了。”
四目相对,他眼睛瞬间瞪大,下一秒,他哭着,把头埋得更深。
“穗穗,哥对不起你,哥没脸见你。”
她眼泪瞬流,哭着摇头。
“哥,我来帮你戒毒,我会让那些害你的人生不如死,等到你好了,我们一家人一起回辛夷镇好不好?”
听到她的话,顾麦像突然反应到什么,眼神闪过惊慌。
“穗穗,你怎么来C城的,你现在在霍家?”
她点头。
像脑海某根弦崩断,他情绪突然激动,开始捂头尖叫,两个警察一把控住他。
“穗穗,你快回去!不管你心里在规划什么,马上放弃。”
“我不用你管,我的人生已经废了,我只求你好好的,考上大学,一辈子平平安安。”
“霍家是吃人的地方,霍家的人都是魔鬼,你一定要走,一定要走!”
警察把他拖走前的最后几秒,他留下这样一句话,温穗坐在原地,早已泪流满面。
等到眼泪流尽,泪痕蒸发,她才缓步离开。
这里像魔窟,她身后的戾气与罪孽,压得她喘不过气。
出门,他看到她红着眼,一句话没说,把头盔套她头上,放慢了车速,拐到另一条路。
他带她来到C城有名的小吃街。
“老C城有很多好吃的,你尝过吗?”
她摇头。
他带着她,走街串巷,搜罗各种美食,但她对什么都兴致缺缺,最后他恼了,看见什么就买下,全扔给她,还逼她必须尝尝。
“糖油果子、热糍粑、冰粉都尝过了,老板,再来份糖醋土豆。”
她打了个嗝,连忙叫住。
“别,我吃不下了。”
他皱眉,颇为嫌弃。
“温穗,你是苦瓜做的吗?吃了这么多甜食,怎么还是一副苦瓜脸。”
她刚想说她不爱吃甜食,突然听到宽窄巷子巷口的吆喝,一时止住。
是一家民国风情照相体验馆。
“免费场地,服装30元一套,无比实惠的价格,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哦。”
温穗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去,他给她选了一件蓝衫黑色褶裙的民国学生装,把她推进试衣间。
“土包子,争点气行吗?”
已经到了试衣间,既来之则安之。温穗无奈换上那一身衣服,从试衣间出来,老板娘看到她眼神瞬间亮了。
她把她拉到梳妆台,给她把长发编成麻花辫,口红些微点染唇间。
她出来时他在给手机相机调光,看到她他有一刹那滞愣,而后,半边嘴角微勾,难得见他咧嘴笑,白牙晃晃,倒真有几分民国纨绔公子的气质。
“很丑吗?”她从头到脚把自己看了一遍。
他扬眉,举起相机,恰好,聚焦。
“温穗,想想你过去十七年最开心的事,要笑。”
那时,正午的太阳刚好升起,金色的阳光映照她侧脸,镀上一层最温柔自然的滤镜。彼时有风,拂过她垂落的黑发,红色的发带飘扬,撩起裙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