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恨的是,他要天国的旧友也断绝与拉斐尔的联系。任由他沉默三千年。
“克瑞莫尔……”
“好。我不说了。不过我觉得这不是件好事。”三千年后的再见再次召见——在此刻,克瑞莫尔隐隐有些不安。
“别担心。”他一直相信,凡事都会有转机的。
“对于恶魔应该作怎样的处置?”圣主以此问他。
已经度过了许久。天国的一切仍旧熟悉,但过路之时的面孔,却有了一二分的陌生。
“应该净化。”他这样回答。
“这个恶魔引诱人类堕落,让他们违背了规则和命令。拉斐尔,按照规则应该如何处置?”
姜穆看到那个锁链之中无知无觉的堕落者,过了很久,才收回视线,“圣主,您赐予我们教诲,友爱万物生灵,存在不可毁灭……堕魔者,背弃光明,何况他诱导人类,罪不可赦,雷刑与火狱不能让他赎罪。”
“……的确。”圣主赞同的点点头,“你继续。”
“既然地狱不能让他悔改,那就将他封印在公正统御之地,芙兰艾尔深渊,可以使其反省。”
光灵们无疑感受到了深深地寒意。即使从前与他相熟的那些。
治愈他……本不该会作出这样的制裁?
圣主满意的点点头,“是的。米迦勒完全可以镇压他。”在他学会利用雷电之后,路西菲尔已经不能成为他的对手。
拉斐尔已经改变了。很好。这三千年来,他的日夜祷词不算是白读了。
“就按照你说的做。治愈,光与暗永远不会混为一体,你必须永远记住这一点。”
姜穆微微弯腰,“听从您的教导。”
“人类悖逆了我的意志,我已经再三的提醒过他们。因此我决心,毁灭伊甸园。”
姜穆神色不动,问,“以什么样的方式?”
“他们应该在恐怖的流水之中赎罪。”
“您是对的。”只是片刻,他附和。
在场的光灵都不再说话,只有圣子认为他们仓促的审判太过严苛,他决意救赎人类。以他人体的一次死亡,换来人类一线生机。
神明没有说他不对。反而夸赞他天性仁慈,自愿奉献的无私精神。
他几乎毫不犹豫的同意了圣子的意见。
于是一切尘埃落定。
堕落的根源在神明翻手之时坠落,闪耀着赤色流火砸入了腐朽的沼泽。
七大天使为圣子洗礼,并开始准备他日后降生于人世的身份。
神明的离去让光灵们议论纷纷。
新生的光灵们好奇陌生的六翼天使的身份,然后就听到三千年前一段往事。
对他们而言陌生,对于在场另一些光灵,仿佛仍是一段消亡与恐怖存在的昨天。
米迦勒:“欢迎回来。”
乌列尔:“我感觉到,你有些不同。”
“是吗?”
“我并没有这种感觉。”
乌列尔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回答他。按道理说,拉斐尔能够与圣主之意一致,他应该觉得欣慰。
难道是因为三千年的枯寂之中,他急于重回光明的神座之前吗?
可拉斐尔并不是一个需要他人认可的灵。
乌列尔想。
撒旦自深渊深处醒来。
是拉斐尔开口的审判?要治愈开口杀灭一个灵的生气,实在是难得。难道他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恶事?不,若是如此,拉斐尔更可能会亲自动手,而不会曲折的劝说圣主将他封印到这沼泽。
这片深渊,一定很特别。
沼泽的深处,一把黑色的钥匙,它停留在这里,从第一场战乱结束之后。
……
治愈又重新拿回了第二天的掌控权,他还是圣主座前最受欢迎的七大天使之一。
一切未变,一切又已经变动。
“如此平静。”圣主感叹。
米迦勒还未领会到他的意思,治愈已然作出回答,“大概是他已经认识到了圣主的力量,放弃了挣扎。”
“他不像这么容易放弃的。”
一众天使就都明白了。他们说的是镇压在芙兰艾尔深渊下的恶魔。
“可他毕竟是圣主的子嗣。他绝无法真正背叛。”
“要找人去看看。”他看着治愈,不放过他的任何神色。
但治愈一如既往地沉静,“圣主明智。”
“但愿如此。”
他回到神殿后,叫来了克瑞莫尔。
她走来的时候,手中还提着一只玫瑰花瓶,边走边擦,随口问他,“什么事?”放久了染了云雾图案就有些模糊,擦一擦重新插上花朵摆好。这还是治愈自己从前画的。
“你应该离开。神境已经容不下你。”他说。
“你说什么?”克瑞莫尔下意识就反问了一句。但她回想他并无犹豫的语气就知道,拉斐尔已经考虑过了。——他并不是与她商量,他只是告诉她他的决定。
“我认为你应该离开。”
“治愈!”
“圣主已经说明,光暗不能共存。”
“我还能去向哪里。”她说,怒火和疑惑交杂,反而让她现在有了一种诡异的平静,“我在这里住了三千年,即使是当年我的宫殿我也从来没有长留!现在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天使,你只说要我离开,可是堕落者之女的罪还能去向哪里!”
“无论哪里,只要不是这里。”
“我曾以为你有什么不一样。”治愈并不轻易做决定。可一旦他作的决定,其他人又往往很难改变。但这个事实让她更加难以接受!他们也有千年相处的情谊了!治愈他突然却要赶走她们!
“三千年了,你终于找到向他表明衷心脱离孤寂的机会了?”克瑞莫尔越想越气,终于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怒气翻腾,“啪”一声就将才擦拭干净的花瓶摔到他脚边,雕花的碎片溅起一片片翻涌的云尘,“回去就回去!难道我会喜欢你这种破落到处都是灰尘的宫殿吗!”
“反正这里也让我恶心透了!”
“沼泽我住了更多年,住的太习惯了!”
“达纳特斯!”她拉来三千年一成不变的死亡,“你的教父已经死了。”
达纳特斯呆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姜穆,微微皱眉,“死亡?”那是归属于他的。
但治愈使长不会死亡。他是天国的生物,并不属于死亡的管辖。他是超脱死亡的永恒。
克瑞莫尔青着脸,“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有教父了!”
达纳特斯疑惑地望着他:“……使长?”
“是的,达纳特斯,你已经足够的大了。”他拿出一只纤长明亮的羽翼胸针别在达纳特斯的黑色斗篷上,“我最后送你的话,你要记住,生诞育死,死亡诞育新生。”在转世和天国地狱存在的情况下,这句话是正确的。它是灵与体的转化之理。作为死亡之神,但愿他不要片面的看待他手中的灵魂。
达纳特斯知道,他不得不离开了。他伸手抚上黑色斗篷上唯一的白色,俯身行礼,“教父,我不会忘记您的教诲。”
克瑞莫尔见他们三言两语也不再多挽留,一向很好说话的拉斐尔此刻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果决,她怒气冲冲的哼了一声,拖着达纳特斯走远。
听闻常驻昆卡和特神宫的蛇女离开了,天国陷入了更加奇怪的氛围。
年轻的光灵们松了一口气。
知道克瑞莫尔出身的却普遍的震惊。
治愈真的,已经完全放弃他们了吗。
拉斐尔是真的要与路西菲尔划清关系了?
他是急于重回天国因此才……
难道三千年的幽禁,真的会改变光灵的意志吗?
他们心中都有这样一个疑问。
缪斯拿着赞歌的乐谱过来,“治愈,来为我合音。”
“……”他微微摇头,婉拒了这个请求,“很遗憾,三千年了,音感都减弱了,恐怕影响到你的乐章。”
缪斯极度敏锐,而她一贯擅长从音乐中辨识情绪。掩饰不如拒绝。
她忽然笑了一下,盯着他的眼睛,防止遗漏任何有可能的隐瞒和伪装,“你还要救他吗?”
姜穆不闪不避,“不是。”
“不是最好。”
“你应该明白,他并不是真正的自由主义者。”缪斯说,“连我都看得清楚,他挑拨你与天国的关系,以达成他的目的。”
“谢谢,女神。”
“拉斐尔……”
“你说得对。路西菲尔是战斗天使,但他并不仅仅只会战斗。他相当聪明,并且很有智谋。”
“如果我今天的回答稍微留给他回转的余地,那必然造成我与圣主之间的危机,摧毁那些所剩不多的感情,不是吗?”
缪斯轻叹,“而现在,你所做的一切,却引起了天国天使们对你的疑问。”
“可能这正是路西菲尔想要看到的呢。”也许圣主也能因此稍微安心一些。可叹的是,也许,其实应该说是一定。
否则,作为昔日所向披靡的首位天使长,路西菲尔其实不至于败在米迦勒和乌列尔手中。他或许就是想亲眼看一场天国的好戏罢了。
当事光灵要撞上门来也不错,也省得他另外耗力避开天国再去地狱一趟了。
“治愈,圣主和光灵,对你而言,何者更加重要。”
圣主的怀疑并不能改变他,可是一旦代表新生的后辈们失去了对治愈的信任,那么作为治愈的使长,拉斐尔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现在,他将要承受他们的质疑。
一个人能够停留在一个对自己充满质疑的环境之中多久?
即使亲笔写过无数的剧本和赞歌,缪斯无法给出这个答案。
“他们不能用来选择。圣主是治愈的创造者,而天国光灵,是治愈的后辈。”而姜穆也永远不会因个人的原因,对这样的人有什么不满。因为没有必要。
“你打算怎么做?”
她看到治愈好像是思索了一会,然后露出一个微笑,“……从前我听说过一句很有道理的话,不患寡而患不均。”
作者有话要说:#天使套娃#
路西菲尔:我算计你。
姜穆:我预料到了你的算计。
路西菲尔:我预料到你能预料到我的算计。
姜穆:我预料到你能预料到我能预料到你的算计。